趙德茂領命而去,大概過了小半刻鐘便又回來了。
“大人,百姓們說這是國公府的下人接無根水回去給府裡的主子泡茶,每次下雨都是如此。”
金盆接雨回去泡茶……
沈旦嘴角抽了抽:“國公府那麼大難道站不下麼,為何非要讓奴仆站在外頭招搖引人說道。”
雖然百姓早就見怪不怪,可這段時間來了這麼多京官兒,這麼囂張招搖是不是有點不好?
還是說,這世上已經沒什麼讓越國公顧忌的了?
於是趙德茂又屁顛屁顛跑去問,過了小半刻鐘回來道。
“百姓說以前是在府中接的,但是有一次被巡撫禦史聽說了,便上書先帝奏了越國公一本,說越國公生活奢靡。
先帝對此沒有說什麼,但越國公卻從此將接雨的銀盆換成了金盆,還讓下人站在府門口來接。”
彆人有錢怕被人知道,這越國公是生怕彆人不知道。
沈旦聞言有些哭笑不得,這越國公行事怎麼像小孩子鬥氣,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這說明人家根本不把禦史當回事,想用參他一本逼迫他妥協什麼事兒肯定是不能夠的,於是他放下了車簾。
“回驛站。”
他如今隻是一個小禦史,暫且沒資格和越國公等人對上,所以他現在該如何下手呢?
“換衣裳,去運河碼頭轉一圈。”
沈旦換上讀書時半新不舊的衣裳,讓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的仆人留在屋內,然後帶著趙德茂從後窗悄無聲息溜走。
運河碼頭。
沈旦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茶棚裡,桌上擺著一碗顏色渾濁的粗茶,價格兩文錢就可以喝上一大壺。
這個品質的茶雖然量大管飽,可是在他哥成為秀才以後,自己便再也沒有喝過這般粗劣的茶。
今日一嘗,對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感觸更深了。
這個茶棚都是歇腳的搬運工人,或者是些等著坐船的客人,沈旦給自己的人設便是來探親的外地人。
“呸,蕭扒皮家的饃真難吃,牙都能磕掉兩顆。”
帶著北方口音的漢子赤著胳膊,吐出帶了石子的黑麵饃饃後喝了口茶,張口就問候主家的老娘。
“娘的,那麼有錢也舍不得給口白麵饃饃吃。”
杭州府乃至整個江南商業發達,當地百姓大多不缺吃穿米糧。
孩子不是送去習武就是讀書,所以這種苦力多半是外來務工人員,他們便宜好用還能吃苦。
旁邊一位生的黢黑乾瘦,卻能看出腱子肉的漢子咧了咧嘴。
“老胡,做人還是要知足啊,你在家吃黑麵饃饃也得論個,好歹蕭家的饃饃他管飽不是?”
話雖如此,可他看著不遠處那堆積如山的鹽包,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歎氣:“人生出來的那日起,貧富便已經定了。”
活兒乾得比牛累,錢拿得比紙薄啊。
這時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忍不住充滿希冀地道。
“聽說朝廷又派了十位禦史下來查蕭家的賬呢?”
這蕭家要是倒了的話,會不會換個好些的家族管皇商?
聽說前朝那會兒,工人們還有白麵饅頭和炒菜吃呢。
工錢也比現在多,發放還特彆爽快。
不像他們現在,老是拖欠工錢,有時候還得求著給。
“呸,查個屁,查個鳥!”
老百姓說話從來沒個忌諱,覺得貴人反正也不會擱這來,說幾句閒話發泄發泄這腦袋也不會掉。
“官字兩張口,還不是官官相護,蕭家為什麼能叫皇商,那還不是因為與皇家有親陛下信任嗎?”
“這蕭家賺的錢皇家也花,查來查去那賬本也隻能比小媳婦臉還要乾淨,倒黴的也隻有咱們這些窮人,最多拉幾個低等小官兒陪葬嘛。”
“前年騰江二號在咱們這河上,短短兩個月可是翻了七次船,禦史對賬本旨意沒兩天自己也沉船了。”
前朝禦史死在地方上,皇帝會派欽差和軍隊來平反。
到了他們這兒……
嗬嗬。
殺了幾個工部監造官就完事,對蕭家連句問責都沒有。
要是這錢沒有進皇家兜裡,那皇家怎麼可能如此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