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顆緊緊依靠的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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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我看著我爹,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我爹的臉色鐵青,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胡鬨!這是軍國大事,豈是你說不嫁就不嫁的!”

“軍國大事,就要用你女兒的幸福去換嗎?”我紅著眼反問,“爹,你忘了你當初是為了什麼才拿起槍的嗎?你說過,要保護我,要讓我一輩子平安喜樂!”

我爹被我問得一噎,眼中的怒火漸漸被痛苦和掙紮所取代。

“卿卿,爹……爹也是沒辦法。”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張敬堯兵強馬壯,野心勃勃,我們和他遲早有一戰。若是能聯姻,至少能換來幾年的和平。而且……他那個兒子張霖,留洋回來的,一表人才,不會虧待你的。”

“我不認識什麼張霖李霖,”我打斷他,“我說了不嫁,就是不嫁。”

“你!”我爹氣得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觀南,忽然上前一步。

“大帥,”他沉聲道,“小姐大病初愈,不宜動氣。此事,能否從長計議?”

我爹猛地轉向他,眼神銳利如刀:“從長計議?觀南,你也要跟著她胡鬨嗎?你彆忘了,是誰把你從死人堆裡刨出來的!沒有我,你陸觀南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陸觀南垂下眼眸,緊緊地抿著唇,不再說話,隻是臉色有點慘白。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又疼又澀。

原來,他有這樣的過去。

我爹的這句話,像一把刀,不僅刺在他心上,也刺在了我心上。

“夠了!”我衝著我爹喊道,“這件事跟他沒關係!是我自己的決定!”

“好,好,好!”我爹怒極反笑,“蘇晚卿,你真是我的好女兒!來人!”

門外的衛兵立刻衝了進來。

“把小姐帶回院子,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

我的掙紮猶如蚍蜉撼樹,被兩個衛兵一左一右地架住,拖出了書房。

經過陸觀南身邊時,我止住哭鬨,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陸觀南,聯姻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抬起頭,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慘然一笑,掙開衛兵,自己走出了書房。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那些看似溫情的陪伴,那些細致入微的照顧,都不過是他奉命執行的任務罷了。

也許在他眼裡,我隻是他需要保護好的“大帥的女兒”,一個重要的、不能出任何差錯的“物品”。

我的心,涼了。

我被軟禁了。

這一次,是真正的軟禁。

院門口的守衛加了一倍,春桃也被調走了,換來了兩個我不認識的、麵無表情的婆子。

陸觀南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的世界,又變回了最初的那個冰冷、死寂的牢籠。

我沒有再鬨,也沒有絕食,每天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安靜得像個木偶。

我知道,硬碰硬,我贏不了我爹。

我在等一個機會。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機會來了。

城裡響起了零星的槍聲,很快,槍聲越來越密集,最後變成了炮火的轟鳴。

我爹的對頭,趁著我們和張敬堯談判的間隙,發動了突襲。

整個大帥府都亂了套,衛兵們來回奔跑,前院火光衝天。

看守我的兩個婆子也慌了神,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我趁她們不注意,悄悄溜出房間,躲進了我之前讓陸觀南為我修建的那個玻璃花房。

花房的角落裡,有一個我早就準備好的包裹,裡麵有幾件男裝,一些乾糧,還有我所有的積蓄。

我快速換上男裝,把頭發盤進帽子裡。

就在我準備從花房後的小門溜走時,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是陸觀南。

他還是那身筆挺的軍裝,隻是身上沾染了硝煙和塵土,額角還有一道血痕,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狼狽和殺氣。

我們四目相對,在搖曳的火光中,彼此的眼中都寫滿了震驚。

“你要去哪?”他先開了口,聲音嘶啞。

“不關你的事。”我冷冷地回答,繞過他就要走。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外麵在打仗!你出去就是送死!”他低吼道。

“那也比留在這裡,被人當成貨物一樣賣掉好!”我用力掙紮,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我不是貨物……陸觀南,我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嫁給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我不想我的人生被彆人安排!”

我一口氣把所有的委屈和憤怒都吼了出來。

他看著我,抓著我的手,力道卻一點點地鬆了。

他眼中的冰冷和克製,在這一刻,徹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洶湧的、幾乎要將我吞噬的痛苦和深情。

“晚卿,”他第一次這樣叫我的名字,聲音顫抖,“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任務。”

“聯姻的事,我是知道。可我……”他艱難地開口,“我人微言輕,我欠大帥一條命,我不能……”

“不能違抗他的命令,是嗎?”我替他說了出來,心如刀割。

“是。”他閉上眼,臉上滿是絕望,“可我更不能看著你去死,或者……嫁給彆人。”

炮火聲越來越近,有子彈呼嘯著從我們頭頂飛過。

他猛地將我拉進懷裡,用身體將我死死護住。

他的懷抱,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滾燙的,充滿了力量,和一種讓我心安的、熟悉的硝煙味。

“晚卿,跟我走。”他在我耳邊說,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我愣住了:“走?去哪?”

“去哪都好,”他看著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瘋狂和決絕,“離開這裡,離開江城,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想學醫,我就陪你去法國。你想開個小診所,我就給你當助手。隻要能和你在一起。”

我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幾乎要躍出胸腔。

這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話。

他要為了我,放棄他現在擁有的一切?他的前途,他對大帥的忠誠,甚至……他的命?

“陸觀南,你瘋了?”我喃喃道。

“是,我瘋了。”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撫上我的臉頰,“從你在那個雨夜,衝出來救人的時候,我就瘋了。”

“你不知道,你穿著白裙,拿著手術刀的樣子,有多美。就像……就像一道光,照進了我黑暗的世界裡。”

“我本以為,能這樣默默守著你,看著你,就足夠了。可是我錯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被推給彆人。”

他越說越激動,這是我第一次見他說這麼多話,他抓著我的肩膀:“晚卿,告訴我,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外麵是連天的炮火,眼前是男人深情而瘋狂的眼睛。

我知道,我隻要點一下頭,就是萬劫不複。

可我,還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我願意。”

陸觀南拉著我,在槍林彈雨中穿行。

他熟悉大帥府的每一條密道。我們避開交火最激烈的前院,從一條下人用的通道,成功地逃出了大帥府。

江城的街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到處是逃難的百姓和交戰的士兵。

陸觀南脫下軍裝外套,披在我身上,將我緊緊地護在懷裡,用最快的速度向城門口跑去。

他的副官,陳副官,已經開著一輛車在那裡等我們。

陳副官看到我,愣了一下,但什麼也沒問,隻是衝陸觀南點了點頭:“少帥,都安排好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陸觀南早就計劃好了一切。

他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我的心,被一種巨大的暖流包裹著。

車子發動,衝破了城門口混亂的關卡,向著未知的遠方駛去。

我回頭望去,火光中的江城,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

再見了,我的父親。

再見了,我那座華麗的牢籠。

我靠在陸觀南的肩膀上,感受著他平穩的心跳,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心。

“我們去哪?”我問。

“去天津,”他說,“那裡的租界,相對安全。我已經托人安排好了身份,我們從那裡,再想辦法去法國。”

他的計劃,周詳而縝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陳副官呢?他怎麼辦?”

陸觀南沉默了片刻,才說:“他會想辦法脫身,然後來找我們。”

我卻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不舍和沉重。

我知道,他背叛了我爹,陳副官作為他的心腹,一定也難逃乾係。

是我,連累了他們。

“對不起。”我輕聲說。

他把我摟得更緊了些:“傻瓜,說什麼對不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車子一路顛簸,我們逃亡了三天三夜,終於在第四天的清晨,抵達了天津。

我們換上了普通的衣服,住進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

陸觀南出去聯係接應的人,讓我待在旅館裡,不要出門。

我看著鏡子裡,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再也不是那個嬌貴的大帥千金。

可我的心裡,卻充滿了自由的喜悅。

我等了很久,陸觀南才回來。

他的臉色很難看。

“出事了?”我心裡一沉。

他點了點頭:“接應我們的人,失聯了。而且……”

他遞給我一份報紙。

報紙的頭版頭條,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江城叛將陸觀南,挾持大帥之女蘇晚卿出逃,蘇大帥震怒,懸賞十萬大洋緝拿!”

下麵,是我們的照片。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涼了。

我爹他……他竟然說我被“挾持”了?

他為了維護自己的顏麵,為了師出有名地追捕我們,竟然不惜敗壞我的名聲!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我氣得渾身發抖。

陸觀南把我攬進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彆怕,有我。”

可是,我怎麼能不怕?

十萬大洋,足夠讓全天下的人都變成我們的敵人。

我們現在,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了。

“我們……還能去法國嗎?”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陸觀南的眼神黯了下去:“港口和火車站,都布滿了大帥的人。我們……暫時走不了了。”

希望,在瞬間破滅。

我們被困在了天津。

一個巨大而無形的網,正在慢慢地向我們收攏。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開始了東躲高原地的生活。

我們不敢再住旅館,隻能在貧民窟裡租了一間狹小、潮濕的屋子。

陸觀南賣掉了他唯一值錢的手表,換來了一些錢,勉強維持我們的生計。

他一個曾經統領千軍萬馬的少帥,如今卻要為了幾個銅板,去碼頭上跟人一起扛大包。

每天回來,他都累得筋疲力儘,身上添了許多新的傷痕。

但他從不在我麵前抱怨一句,每次回來,都會笑著給我帶一塊廉價的麥芽糖,或者一朵不知道從哪裡摘來的野花。

而我,也收起了所有的大小姐脾氣。

我學著洗衣,做飯,把我們的小屋收拾得乾乾淨淨。

我用我僅存的醫學知識,在貧民窟裡給人看一些頭疼腦熱的小病,換取一些微薄的報酬。

日子很苦,很累,但我卻覺得很幸福。

因為,我不再是一個被圈養的金絲雀。我是一個可以和他並肩作戰、同甘共苦的伴侶。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他從外麵回來,手裡拿著兩個熱乎乎的烤紅薯。

我們坐在昏暗的油燈下,分著吃一個紅薯。

他忽然對我說:“晚卿,委屈你了。”

我搖了搖頭,把嘴裡的紅薯咽下去,笑著說:“不委屈。這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化不開的深情。

紅薯的香甜讓我胃口大開,吃的太過專注並沒有注意到粘在嘴角的紅薯肉,陸觀南的臉忽然湊過來,輕輕地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吻,帶著紅薯的香甜,和一絲淡淡的汗水味道,卻讓我無比心動。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吻。

沒有浪漫的場景,沒有華麗的誓言,隻有兩顆緊緊依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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