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雨的指尖頓在南宮雪的傷口邊緣,藥汁順著紗布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她抬起頭時,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水汽,像沾了晨露的蝶翼:“不怕了。”聲音卻帶著濃重的鼻音,“隻是……看到師尊流血的時候,弟子好像心也跟著疼。”
南宮雪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杯中的靈茶早已涼透,她卻沒察覺。方才激戰的餘威還在經脈中隱隱作痛,但此刻被林筱雨溫熱的指尖觸到傷口,那點痛意竟奇異地淡了下去,轉而化作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堵在喉頭。
“傻話。”她彆開視線,看向庭院裡重新栽好的靈草,“修士哪有不受傷的?當年我剛學劍時,手腕被劍鋒劃得見骨,不也照樣練?”
林筱雨沒接話,隻是低頭用繃帶輕輕纏繞她的手臂。繃帶是用冰蠶絲織的,帶著沁人的涼意,卻被她掌心的溫度焐得溫熱。南宮雪能感覺到她刻意放輕的力道,連呼吸都壓得極緩,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其實……”林筱雨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弟子剛才在觀星台找到李師叔時,他正對著星圖發呆。我聽見他跟柳峰主說,萬仙會的煞氣,和上古卷宗裡記載的‘域外天魔’很像。”
南宮雪心頭一震。域外天魔——那是隻存在於古籍殘篇中的恐怖存在,據說能吞噬修士的靈力與神魂,五百年前那場席卷修真界的浩劫,便是由天魔入侵引起。當年南宮先祖耗儘修為才將天魔封印,難道……
“彆聽他們瞎說。”她按住林筱雨的手,指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去,“古籍裡的記載多是誇大其詞,就算真有天魔,有我在,也不會讓它們踏入琉璃宗半步。”
林筱雨抬起頭,眼裡的擔憂像化不開的濃霧:“可師尊今天差點……”
“差點什麼?”南宮雪挑眉,故意板起臉,“差點讓你見識到師尊更厲害的本事?”她晃了晃沒受傷的左手,指尖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紅色的火苗在她掌心跳躍,映得她眼底也亮了起來,“你看,這點小傷不礙事。”
林筱雨盯著那簇火焰,突然伸手覆了上去。南宮雪下意識想收力,卻被她按住手腕。小姑娘的掌心滾燙,竟不怕火焰的灼燒,隻輕輕攏著那點火苗,像是在嗬護易碎的星火。
“師尊的火焰,總是暖的。”她輕聲說,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哪怕燒得再旺,也不會真的傷了我。”
南宮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著兩人交疊的手,林筱雨的指尖泛著淡淡的紅——那是剛才被火焰灼出的痕跡,卻不見她有絲毫退縮。這孩子總是這樣,看似柔弱,骨子裡卻藏著一股執拗的勇氣,像太平峰崖邊的野薔薇,哪怕長在石縫裡,也要拚儘全力綻放。
“手都燙紅了,還說不礙事。”南宮雪抽回手,從儲物袋裡翻出支玉瓶,倒出些清涼的藥膏,仔細地抹在她指尖,“下次再敢胡鬨,就罰你抄一百遍《清心訣》。”
藥膏帶著薄荷的清香,瞬間驅散了指尖的灼痛。林筱雨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突然覺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激戰,仿佛隻是為了襯托此刻的安寧。她小聲應道:“弟子不敢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夜幕降臨時,柳心語派人送來了新的傷藥。說是丹鼎峰特製的“凝肌散”,不僅能加速傷口愈合,還能驅散殘留的煞氣。林筱雨接過藥盒時,看到送藥的小道童偷偷塞給她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幾塊用油紙包好的靈米糕,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柳峰主說,南宮峰主今天耗損了太多靈力,讓您晚上熱著給她吃。”小道童撓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張老道特意多加了靈蜜,說甜食能安神。”
林筱雨紅著臉道謝,目送小道童離開後,轉身進了廚房。太平峰的廚房很簡單,隻有個小小的灶台和幾口鐵鍋,還是當年南宮雪為了學做靈米糕特意砌的。她熟練地生火、加水,把靈米糕放在蒸籠裡,白色的蒸汽很快彌漫開來,帶著甜香的熱氣熏得她臉頰微紅。
南宮雪坐在書房裡,看著攤開的《天魔卷宗》,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窗外傳來廚房的動靜,劈柴聲、水流聲、還有偶爾響起的輕咳,像支瑣碎卻溫暖的曲子,將她心頭的陰霾驅散了不少。
她想起剛才柳心語在傳訊符裡說的話:“雪兒,筱雨這孩子心思重,你多留意些。她今日在觀星台,為了求我救你,竟願自毀十年修為。”
南宮雪的指尖在卷宗上劃過,停在“情劫”兩個字上。這兩個字像是帶著刺,紮得她指尖發麻。她一直以為,自己能護著林筱雨長大,護著她避開修行路上的荊棘,卻沒料到,最大的坎,或許是自己親手種下的。
“師尊,吃糕了。”林筱雨端著托盤走進來,上麵放著兩碗靈米糕,還冒著熱氣,“張老道說多加了靈蜜,您嘗嘗。”
南宮雪合上卷宗,接過碗。靈米糕蒸得軟糯,入口即化,甜香在舌尖蔓延開來,確實比白天的更合口味。她看著林筱雨小口吃著糕,忽然問道:“你今天在觀星台,跟柳姨說什麼了?”
林筱雨的動作頓了頓,臉頰瞬間紅了:“沒、沒說什麼,就是請柳峰主快來幫忙。”
“是嗎?”南宮雪挑眉,舀起一塊糕遞到她嘴邊,“可我聽說,有人為了讓柳姨快點來,連十年修為都願舍棄?”
林筱雨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她下意識想躲開,卻被南宮雪輕輕捏住下巴。溫熱的指尖觸到下頜,帶著熟悉的冷梅香,讓她心跳驟然失序。
“師尊……”她的聲音細若蚊呐,眼神慌亂地閃躲著。
“傻不傻?”南宮雪把那塊糕塞進她嘴裡,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心疼,“十年修為,是多少修士夢寐以求的東西,你倒好,說舍就舍。”
靈米糕的甜味在嘴裡化開,林筱雨卻覺得眼睛有點澀。她低下頭,小聲說:“比起師尊,十年修為算什麼。”
南宮雪看著她低垂的眉眼,突然說不出話來。她放下碗,伸手將林筱雨攬進懷裡。小姑娘的身體瞬間僵住,像隻受驚的小鹿,連呼吸都忘了。
“彆動。”南宮雪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淡淡的疲憊,“就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她能感覺到林筱雨的心跳得飛快,像要從胸腔裡蹦出來。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頸窩,帶著靈米糕的甜香。南宮雪輕輕歎了口氣,收緊了手臂——這個懷抱,或許早就不該隻是師徒間的慰藉了。
林筱雨靠在南宮雪懷裡,鼻尖縈繞著冷梅香,混合著淡淡的藥味,讓她莫名安心。她悄悄伸出手,環住南宮雪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衣襟裡,像隻找到了歸宿的小獸。
“師尊,”她悶悶地說,“以後不許再這麼冒險了。”
“好。”南宮雪的聲音有些沙啞,“不冒險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書房裡很安靜,隻有兩人淺淺的呼吸聲,和靈米糕漸漸冷卻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