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靈陣的光罩終於完全穩固時，林筱雨的手指已經僵硬得無法彎曲。她怔怔望著掌心交錯的血痕——那些暗紅色的紋路裡，既有她自己的血，也混著南宮雪的血，此刻在陽光下呈現出奇異的琥珀色，像兩條交織的河流凝固在肌膚上。
"小心。"
一雙溫暖的手突然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南宮雪半跪在她麵前，紅衣下擺沾滿泥濘和血漬，卻依然散發著清冽的冷梅香。林筱雨想說自己沒事，可嘴唇剛動了動，眼前就炸開一片金星。她感覺自己被輕柔地抱起，恍惚間看到南宮雪繃緊的下頜線，和那雙盛滿擔憂的琥珀色眼睛。
"李師叔"
"交給我。"李天澤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柳心語！過來搭把手！"
林筱雨感覺自己被小心地轉移到某個柔軟的地方。鼻尖縈繞著苦澀的藥香，應該是柳姨隨身攜帶的藥囊。她想睜眼看看周圍情況，可眼皮沉重得像壓了千斤巨石。最後殘存的意識裡，是南宮雪指尖傳來的溫度，正源源不斷地渡來溫和的靈力，像冬日裡捧住一杯熱茶。
再次醒來時，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軟的雲錦被褥。林筱雨緩慢地眨著眼睛，等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才發現自己躺在太平峰寢殿的雕花木床上。窗外暮色四合，晚霞透過茜紗窗投下斑駁的光影，將整個房間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床邊傳來細微的響動。她艱難地轉頭，看見南宮雪正低頭削著蘋果。夕陽的餘暉落在她垂落的睫毛上，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那把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她指間靈活轉動，果皮連成長長的螺旋垂落，在青瓷盤裡堆成小小的山丘。
"醒了？"
南宮雪突然抬頭，手中動作一頓。蘋果和匕首被匆匆放在床頭小幾上，她伸手撫上林筱雨的額頭，微涼的掌心貼著滾燙的皮膚。"燒退了。"聲音裡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顫，隨即轉身端起一直溫著的藥碗，"剛好能入口。"
黑褐色的藥汁表麵浮著細密的氣泡，散發出濃鬱的苦澀。林筱雨下意識皺眉，卻在嘗到第一口時驚訝地睜大眼睛——藥汁入喉竟是清甜的，顯然加了雙份靈蜜。
"柳姨說這次傷到根基了。"南宮雪用絹帕擦去她嘴角的藥漬，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瓷器，"至少臥床半月，不許下地，不許動用靈力，連陣盤都不準碰。"說到最後語氣已經帶上幾分無奈，顯然知道這些禁令有多難執行。
林筱雨乖乖點頭，目光卻落在南宮雪左肩。素白的中衣領口處隱約透出繃帶的輪廓，讓她想起溶洞裡那截被鮮血浸透的紗布。"你的傷"
"早結痂了。"南宮雪故意活動了下肩膀，卻在牽扯到傷口時微不可察地僵了僵。見林筱雨還要追問，她突然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嘗嘗，膳房新做的桂花酥。"
香甜的氣息瞬間衝淡了藥味。林筱雨咬了一小口，酥皮在齒間碎裂的聲響格外清晰。甜食總能讓人心情愉悅，她眯起眼睛，暫時把擔憂咽了回去。
"斷魂崖那邊"
"暫時無礙。"南宮雪把茶杯遞到她唇邊，"李師叔帶著陣閣弟子日夜輪守，魔氣比預期消退得更快。"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那個前執法長老屍骨無存。"
林筱雨握緊了被角。她記得青銅麵具落地時露出的那張臉——曾經在執法堂訓話時嚴肅正直的長者，眼尾還有道她小時候就記得的傷疤。怎麼會變成那樣癲狂的模樣？
溫熱的掌心突然覆上她的手背。"彆想了。"南宮雪的聲音很輕，"柳姨晚些會來診脈，你現在需要靜養。"
窗外傳來撲簌簌的響動。雪球叼著個東西跳上窗台，蓬鬆的尾巴在暮色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它驕傲地昂著頭，把嘴裡銜著的淡紫色花朵放在林筱雨枕邊——是月見草，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露珠，在夕陽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開花了？"林筱雨驚喜地想坐起來，卻被南宮雪按回枕上。
"躺著彆動。"紅衣劍修起身走向門外，"我去摘些回來。"
林筱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對方腰間那個熟悉的錦囊——裝著月見草乾花的信物，在溶洞最危險的時刻都不曾離身。她摸了摸自己的袖袋，裡麵藏著她偷偷繡了半個月的平安符。素白的緞麵上是兩隻交握的手，針腳雖然歪歪扭扭，卻傾注了全部心意。
暮色漸濃，房間裡浮動著藥香與果香交織的氣息。林筱雨望著天花板上的雕花出神，忽然聽見廊下傳來腳步聲。不是南宮雪輕盈的足音，而是帶著金石相擊般清脆節奏的步伐。
"看來恢複得不錯。"柳心語提著藥箱走進來，發間銀簪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她不由分說地扣住林筱雨手腕，靈力如涓涓細流探入經脈。"比預想的好些，不過"突然加重力道按在某處穴位，"這裡還有淤血。"
林筱雨疼得倒吸冷氣，眼淚瞬間湧上眼眶。
"忍著點。"柳心語從藥箱取出銀針，"南宮丫頭太慣著你了，有些暗傷不逼出來，日後要吃苦頭的。"
銀針刺入穴位的瞬間，林筱雨咬住了下唇。她能感覺到淤塞的經脈被強行疏通，像乾涸的河床突然湧入激流。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打濕了枕畔的月見草花瓣。
"好了。"柳心語收針時，南宮雪正好捧著一大束月見草回來。看到林筱雨蒼白的臉色，她立刻沉下臉："柳姨！"
"凶什麼？"柳心語慢條斯理地收拾銀針，"你這徒弟經脈裡藏著三處暗傷，現在不治，三十歲後每逢陰雨天就等著疼吧。"她突然湊近南宮雪，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麼，惹得對方耳尖瞬間通紅。
等柳心語離開後，南宮雪把月見草插進青瓷瓶裡，放在床頭小幾上。淡紫色的花朵在暮色中散發著瑩潤微光，像一盞盞小小的燈籠。
"還疼嗎？"她輕聲問，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林筱雨被汗水浸濕的鬢發。
林筱雨搖搖頭，突然抓住她的衣袖："雪兒，等我能下床了，我們去寒潭看看吧？柳姨說那裡的魔氣散了"
"好。"南宮雪在她身邊坐下，月光漸漸爬上窗欞，為兩人鍍上銀色的輪廓。"還想去哪裡？"
"鎖靈陣。"林筱雨望著瓶中搖曳的花朵，"想親眼確認它真的穩固了，想給守陣的弟子送些點心"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變成均勻的呼吸聲。
南宮雪輕輕拉過錦被為她蓋好。月光下，少女的睡顏恬靜如畫，長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她忍不住俯身，在對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輕如蝶翼的吻。
"睡吧。"指尖拂過散落的發絲，"我在這兒。"
窗外，太平峰的夜霧漸漸升起，裹挾著草木清香漫過窗台。青瓷瓶中的月見草無風自動，散發出更加濃鬱的芬芳。遠處傳來守夜弟子交接的低聲交談，近處是彼此交織的呼吸聲，一切都安寧得如同最溫柔的夢境。
林筱雨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溫暖源靠了靠，額頭貼上南宮雪的掌心。月光透過紗帳，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幅渾然天成的剪影畫。
屬於她們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篇章。而這一次，再沒有什麼能將她們分開。晨光會如期而至，花朵會按時盛開，她們會並肩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