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筱雨的傷口拆線那天,太平峰下了場春雨。她坐在窗邊看著雨絲打濕藥圃的青石板,南宮雪正蹲在同心草母株旁,用玉鏟把新收的種子埋進土裡——這些是從鎖靈陣那邊采的,據說帶著陣法的靈氣,比普通種子更容易發芽。
“柳姨說雨後播種最好。”南宮雪把最後一粒種子埋好,起身時發梢沾了點水珠,在晨光下像碎鑽,“土壤濕潤,靈氣足,不出三天就能看到新芽。”她走到窗邊,伸手探了探林筱雨的額頭,“體溫正常,今天可以下床走兩步了,但不能去藥圃,泥土裡有濕氣,怕傷口複發。”
林筱雨嘟了嘟嘴,卻乖乖點頭。這三天南宮雪把她盯得緊,連翻書都要隔半個時辰提醒一次“歇眼睛”,更彆說靠近藥圃了。她看著南宮雪指尖沾的泥土,忽然想起溶洞裡那幕——對方抱著她衝出藤蔓時,發梢沾的是血汙,而現在,發梢沾的是春雨和泥土,這樣的日常,比任何誓言都讓人安心。
“對了,李天澤派人送了些東西來。”南宮雪從儲物袋裡拿出個木盒,打開後裡麵是套新的陣旗,木柄用紫檀木打磨過,刻著細密的防滑紋,旗麵是用防雨的靈蠶絲織的,“他說上次在溶洞看到你的陣旗被藤蔓劃破了,特意讓人趕製了這套,說是能防刀劍,還能擋些低級魔氣。”
林筱雨拿起陣旗,指尖撫過木柄上的紋路——和南宮雪之前給她刻的那批很像,隻是更精細些,顯然是花了心思的。她忽然想起趙峰主前兩天送來的傷藥,說是用凝神草煉的,比普通藥膏更能養氣血;還有柳心語每天燉的靈雞湯,裡麵總放著她愛吃的竹蓀和枸杞。這些藏在細節裡的關照,像春雨潤田,悄無聲息卻暖到心底。
“下午要不要去鎖靈陣看看?”南宮雪幫她把陣旗收好,語氣帶著試探,“柳姨說那邊的同心草開花了,淡粉色的,配你今天穿的水綠裙子正好。”
林筱雨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去?”她這幾天早就按捺不住了,聽來換藥的弟子說,鎖靈陣外的同心草長得比太平峰的還壯,花也開得更盛,連光罩都染上了淡淡的粉暈。
“當然可以。”南宮雪從衣櫃裡拿出件厚披風,仔細給她係好領口,“但得聽我的,不能走太快,不能碰藤蔓,更不能像上次那樣硬撐著布陣。要是累了,我們立刻回來。”
林筱雨被她絮絮叨叨的樣子逗笑了:“知道啦,一切聽師尊的。”
兩人禦劍去鎖靈陣時,雨剛停。劍光穿過雲層時,能看到山間的霧氣還沒散,像層薄紗裹著青黛色的峰巒,鎖靈陣的光罩在霧裡若隱若現,粉白色的光暈透過霧氣滲出來,像塊浸在水裡的玉。
“你看!”林筱雨指著光罩邊緣——那裡的同心草果然開花了,淡粉色的花瓣層層疊疊,根須纏著陣法的紋路,光罩每閃爍一次,花瓣就輕輕顫動一下,像在和陣法呼應。
南宮雪落下劍光時,守陣的弟子連忙迎上來:“南宮峰主,林師妹!柳姨早上來過,說這幾株開得最盛的是‘並蒂花’,兩朵共用一根花莖,據說能帶來雙倍的好運呢!”
林筱雨順著弟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光罩正下方看到兩朵緊緊相依的同心草花,花瓣邊緣還沾著雨珠,在光暈裡泛著柔光。她想起自己繡帕上的圖案,忍不住回頭看南宮雪——對方正望著那對並蒂花,眼底的笑意比光罩還暖。
“柳姨還說,這花能入藥。”南宮雪走到花叢邊,小心翼翼地摘下片花瓣,“曬乾了混在安神茶裡,能讓人做個好夢。”她把花瓣遞給林筱雨,“留著吧,晚上泡茶喝。”
林筱雨用錦帕把花瓣包好,忽然注意到花叢邊有新翻的泥土,還插著塊小木牌,上麵寫著“新苗區”:“這是……”
“是李天澤讓人種的。”守陣弟子笑著說,“用的是你們從太平峰帶來的種子,說要讓鎖靈陣和太平峰的同心草認親,以後就成一家人了。”
南宮雪蹲在新苗區旁,看著土裡剛冒頭的綠芽,指尖輕輕碰了碰芽尖:“比太平峰的早發芽一天,果然帶著陣法的靈氣。”她抬頭看向林筱雨,“等它們長到半尺高,我們就用‘共生陣’把它們和光罩連起來,到時候整個斷魂崖都能長滿同心草,再也不用擔心魔氣滋生了。”
林筱雨挨著她蹲下,傷口還不能太用力,隻能微微前傾著身子:“還要在草叢裡種上月見草,等花朝節的時候,粉的紫的混在一起,比去年的賞花宴還好看。”她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新收的外門弟子怎麼樣了?上次說有個孩子對陣法有天賦,他學會認陣旗了嗎?”
“早就會了。”南宮雪想起那個總跟在林筱雨身後的小弟子,眼底帶著笑意,“那孩子叫阿竹,昨天還拿著自己畫的陣圖來問我,說想給同心草搭個竹架,讓花能順著架子爬到光罩上。”她捏了捏林筱雨的臉頰,“跟你小時候一樣,心思全在靈草和陣法上。”
提到小時候,林筱雨忽然想起那個被王長老抓走的村民孩子。她之前讓弟子去探望過,說那孩子已經沒事了,還托人送了束野花來,說要謝謝“會發光的姐姐”——那是她用靈力救他時,陣旗散發出的綠光。
“等下回去時,我們繞去山下看看吧。”林筱雨說,“帶些安神丹給那孩子,柳姨說他受了驚嚇,夜裡總做噩夢。”
南宮雪自然應下:“再帶些同心草的花瓣,讓他放在枕頭下,比丹藥管用。”
離開鎖靈陣時,雨已經停了。劍光掠過山林時,林筱雨看到趙峰主帶著弟子在加固山路,青灰色的身影在綠樹間移動,像串在枝頭的玉珠;看到李天澤蹲在溪水邊,手裡拿著個玉瓶,正往水裡滴什麼——走近了才知道,是同心草的汁液,說要讓溪水帶著香氣流遍琉璃宗,驅散所有陰霾。
“你看,大家都在為同心草忙活。”林筱雨靠在南宮雪肩上,聲音被風吹得輕輕的,“以後這裡會越來越熱鬨,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冷清了。”
南宮雪低頭看她,發間的木簪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是她親手刻的同心草簪子,拆線這天特意給林筱雨戴上的。“會的。”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篤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弟子來守護這裡,會有越來越多的同心草長滿山崖,會有越來越多的故事在這裡開始。”
她們在山下的茅屋前落下劍光時,阿竹正蹲在院子裡畫陣圖,地上用樹枝畫著鎖靈陣的紋路,旁邊擺著幾株剛采的野花,顯然是在模仿林筱雨的樣子。看到她們來,孩子眼睛一亮,立刻蹦起來:“南宮峰主!林師姐!”
“畫得不錯。”林筱雨蹲下來,指著圖上的陣眼,“這裡的紋路可以再彎一點,像同心草的根須那樣,這樣靈力流動會更順暢。”她從儲物袋裡拿出支小竹筆和一卷紙,“以後用這個畫,比樹枝清楚。”
阿竹接過紙筆,又看到南宮雪遞來的同心草花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謝謝師姐!我把花瓣夾在陣圖裡,是不是畫出來的陣法就會有靈氣了?”
林筱雨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會的,隻要你用心畫,陣法就會感受到你的心意。”
離開茅屋時,夕陽正染紅天際。阿竹站在院門口揮手,手裡舉著剛畫好的同心草,紙頁上的墨痕還沒乾,卻畫得格外認真。林筱雨回頭望了一眼,忽然覺得,所謂傳承,就是這樣——她從南宮雪那裡學會守護,再把這份心意傳遞給阿竹,而阿竹會帶著這份心意,繼續守護這片長滿同心草的土地。
劍光飛回太平峰時,藥圃裡的新種子果然發芽了。細小的綠芽頂著水珠,在暮色裡像撒了滿地的翡翠。南宮雪提著水壺剛要澆水,被林筱雨攔住:“讓我來。”她接過水壺,動作輕柔地把水澆在芽尖旁,“柳姨說新苗不能澆太多水,不然會爛根。”
南宮雪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忽然從儲物袋裡拿出個錦盒:“給你的。”
錦盒裡是支玉梳,梳齒間刻著細小的同心草花紋,梳背還嵌著兩顆小小的珍珠——正是林筱雨之前丟失又找回的那兩顆。“上次在溶洞你說喜歡柳姨的玉梳,我讓山下的玉匠打的。”南宮雪拿起玉梳,輕輕梳過她的發梢,“以後給同心草梳理葉片時,用這個更順手。”
林筱雨摸著玉梳上的紋路,忽然轉身抱住南宮雪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衣襟裡:“雪兒,有你真好。”
南宮雪收緊手臂,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聞著發絲間淡淡的藥香——那是柳心語特意調的護發油,加了月見草的精油,聞起來像初春的草地。“我也是。”她輕聲說,“能遇到你,能和你一起守著太平峰,守著這些同心草,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暮色漸濃時,兩人並肩坐在廊下。雨已經停了,天邊掛著道淡淡的彩虹,藥圃裡的新苗在晚風裡輕輕搖晃,像在和光罩那邊的同伴打招呼。南宮雪給林筱雨泡了杯安神茶,裡麵放了片同心草花瓣,熱氣氤氳中,淡粉色的花瓣在水裡緩緩舒展。
“等這些新苗長起來,我們就教阿竹用‘共生陣’。”林筱雨捧著茶杯,指尖暖融融的,“讓他也學會用靈草守護陣法,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南宮雪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那是練陣和侍弄靈草留下的痕跡,也是她們共同走過的證明。“好。”她看著窗外的彩虹,又看向身邊的人,眼底的溫柔像化不開的春水,“我們一起教他,一起看著新苗長大,一起等下一個花朝節。”
茶煙嫋嫋,混著同心草的淡香,在廊下緩緩散開。太平峰的燈火亮起時,藥圃裡的新苗仿佛又長高了些,帶著雨後的清新,也帶著對未來的期待。而屬於她們的故事,就像這不斷生長的同心草,在日複一日的相伴裡,抽出新的枝芽,朝著更遠的歲月,溫柔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