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無形的網,將夏晴牢牢裹住。
她費力地睜開眼,頭頂的吊瓶正一滴一滴滴著液體,透明的水珠砸在塑料管壁上,發出單調的輕響。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最後定格在對麵牆上的電子日曆上——2019年8月15日。
指尖猛地蜷縮,輸液針頭在皮膚下刺出細微的痛。
2019年?
她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死”在2024年12月17日。那天加班到淩晨三點,過馬路時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飛,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秒,腦海裡炸開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2019年8月12日那個暴雨夜。
沈亦舟撐著黑傘站在公司樓下,白襯衫被雨水浸得發皺,鏡片後的眼睛像蒙了層霧,失望像冰碴子似的,一句一句砸在她臉上:“夏晴,我們約好的三周年。”
她當時剛結束一個緊急項目,滿腦子都是沒做完的報表,不耐煩地揮手:“忘了,你自己先去吃吧,我這還有事。”她甚至沒注意到他凍得發紫的唇,轉身時傘骨蹭過她的胳膊,帶著刺骨的涼。
後來她忙完趕到餐廳,隻有桌上冷透的牛排和服務員遞來的賬單——他等了兩個小時,付了錢就走了。再後來,她收到他的分手短信,隻有冷冰冰的五個字:“我們算了吧。”
“醒了?”護士推門進來,手裡拿著體溫計,“燒退得差不多了,感覺怎麼樣?”
夏晴喉嚨發緊,啞著嗓子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昨天傍晚下大暴雨,你在創意園門口暈倒了。”護士把體溫計夾在她腋下,“送你來的先生說,你抱著一堆文件站在雨裡,突然就倒下去了。他墊付了醫藥費,留了聯係方式,讓你醒了聯係他。”
護士從抽屜裡拿出一張便簽,上麵的字跡清雋有力:沈亦舟,138xxxx5207。
那個號碼,她倒背如流,刻在心裡整整五年。
夏晴的手開始發抖,指尖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不是她2024年用的最新款,而是2019年那部有點掉漆的舊手機。她幾乎是搶過手機,憑著肌肉記憶按出那個號碼,指尖在撥號鍵上懸了三秒,才用力按下去。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背景裡有鍵盤敲擊的輕響,然後是他的聲音,比記憶裡年輕些,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喂?”
夏晴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堵住了喉嚨。
“哪位?”他又問了一句,語氣裡多了絲疑惑。
“是我。”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沈亦舟,我是夏晴。”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鍵盤聲停了。
“醒了?”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感覺好點了嗎?”
“嗯……”夏晴咬著唇,才能忍住不哭出聲,“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舉手之勞。”他頓了頓,“醫藥費我已經結過了,你收拾一下,我晚點過去接你。”
“不用麻煩……”
“不麻煩。”他打斷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篤定,“我剛好在附近辦事,五點半到醫院門口,等你。”
沒等她再說什麼,電話就掛了。
夏晴握著手機,眼淚砸在屏幕上,暈開一小片水漬。她看著窗外——2019年的夏天,雨過天晴,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給樓下的梧桐葉鍍上一層金邊。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她親手推開他的前三天。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他帶著失望離開。
五點半,夏晴幾乎是跑著衝出住院部大樓。醫院門口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窗降下,沈亦舟坐在駕駛座上,正低頭看文件。陽光落在他側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白襯衫領口鬆開兩顆扣子,露出清晰的鎖骨。
是25歲的沈亦舟,還沒被後來的生活磨出疏離感,眉宇間帶著乾淨的少年氣。
夏晴站在原地,看著他,眼淚又開始掉。
沈亦舟像是察覺到什麼,抬起頭,目光撞進她眼裡。他愣了一下,隨即推門下車,快步走到她麵前,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又哭了?哪裡不舒服?”
他伸手想碰她的額頭,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指尖懸在半空,最後隻是拿過她手裡的出院單:“手續辦好了?”
夏晴看著他懸在半空的手,那隻手,曾經無數次牽過她,替她擦過眼淚,在冬天把她的手揣進他口袋裡。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膚微涼,帶著熟悉的觸感。
沈亦舟渾身一僵,驚訝地看著她。
“沈亦舟,”夏晴的眼淚掉得更凶,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8月12號那天,對不起。”
她終於說出了那句遲到五年的道歉。
沈亦舟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那天。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裡麵翻湧的悔意太過真切,讓他準備好的所有質問,都卡在了喉嚨裡。
夏晴緊緊抓著他的手腕,生怕一鬆手,他就會像五年前那樣,消失在雨裡。
“給我一次機會,”她哽咽著,幾乎是哀求,“好不好?”
風卷著雨後的涼氣吹過來,帶著青草的味道。沈亦舟看著她哭紅的眼睛,沉默了很久,久到夏晴以為他會拒絕,才聽到他輕輕歎了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先上車,彆著涼了。”
他的掌心溫熱,包裹著她的手,像一道暖流,瞬間湧遍全身。
夏晴知道,這隻是開始。但這一次,她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