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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頭一回驗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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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出了命案,正適合譚九鼎登場。

喪家即便不樂意,也得被迫同意驗屍的要求。可死的畢竟是個黃花閨女,譚九鼎不宜靠近,這工作就落在了從未有過經驗的徐綺身上。

“我?”

“這甘華村裡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有問題,唯有你,我信得過。”

我信不過我自己,徐綺忍不住躲避譚九鼎明亮的眼睛,暗暗腹誹。

趙青死不瞑目的臉沒擺脫,現在又讓她勘驗吊死的女子。這女子穿著大紅喜服在轎子裡晃悠的模樣她還心有餘悸呢。

她是看過不少書,什麼《肘後備急方》《洗冤集錄》也是拜讀過的,善做機巧也能乾精細活,問題在於,這跟麵前橫著一具真實可觸的屍體是兩碼事。

所謂紙上談兵……這回她要做趙括嘍。

瞥一眼,那女子家人似是母親的,在旁邊哭得淒淒切切。相較而言,其他村人沉默的審度目光就駭人得多,用“提防”二字已經不足以形容,更多的像是……對,憎惡。

他們並不歡迎她和譚九鼎的到來。

圍得裡三層外三層,頗有壓迫感,一如那棵乾枯而蔽日的虯勁古樹。若是她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他們似能群起而攻的樣子。

徐綺吞了口口水。心想,若這是尋到知微唯一的線索所向,那硬著頭皮也得上。

“……你幫我去采點鼻通草吧。”她對譚九鼎歎息說,餘光沒落下他滿意而挑起的嘴角。

荒郊外架起竹簾、布幔,就地劃出屍所,棚裡隻留死者、徐綺和兩個做見證的村婦。

徐綺把碾碎的鼻通草汁塗在鼻下,不情願地解開死新娘的衣領。

“先逐一檢查衣物,包括鞋襪。”譚九鼎的聲音透過簾子來,教她如何下手。

徐綺按照要求一一脫下死者喜服,這比她想象中還要費力。原以為死人和睡著的人都是無知無覺,穿脫翻身應該差不許多,實際觸碰過才知道,完全不一樣。還沒褪到裡衣,她已經累得汗流浹背了。

花了些功夫仔細檢查,連同沾染了穢物的部分也沒放過。“沒有異常,全部完好無損。”

簾外的人落筆記下,又說:“先從頭開始,最後到腳,若發現可疑,儘量詳細描述。遇到胎記也要說出來。”

“……頭發裡沒有傷口和腫塊,臉上也沒有……眼睛不渾但有血點,舌頭外露……”徐綺回憶起這新娘死時微笑的表情,忍不住抖了一下。真是平地起陰風。

分明是痛苦的死法,卻為什麼看上去那麼安寧和樂?

她晃晃頭,擺脫一些不著邊際的念頭,繼續手上的動作。漸漸鎮定下來,聲音也跟著沉穩有力了。

“脖子勒斃的痕跡明顯,左邊肘窩向下一寸處有一顆黑痣,雙手指甲多有劈裂……身體正麵沒有其它損傷。”

不知日頭又偏了多少,徐綺終於將屍身上下前後儘數查過,淨過手鬆了口氣的時候,一股惡心的感覺才翻湧上來,讓她衝到草叢裡狠狠吐了一陣子。

“受累,你做得很好。”和男人異常柔和的聲音同時到來的,還有一碗薑蜜茶,原來他早就預見到她的不適,命人煮好了備著。

徐綺深深看了他一眼,接過碗來,乾脆舍棄形象地豪飲而儘。

譚九鼎嗤笑了聲,捏起她的手腕,一邊揉捏內關穴,一邊說:“看來是自縊而亡沒錯。聽說之前那四個死去的女子,也都是自戕。”

“真的邪門了吧……”徐綺小聲嘟囔了句,安心享用男人的幫助,腹中舒服了許多。

她回望哭聲漸起的人群,目視他們將屍體小心安置抬上推車,準備運回村裡,每一個人都神色淒涼,跟剛才瞪著她和譚九鼎時完全不同。“看起來那可憐女子不似跟家人鄰裡有仇怨的模樣,又是大喜日子,如何就尋了短見?”

“哼,彆忘了,咱們還有個名角沒登場呢。剛才那個叫停轎的村婦也不知去了哪裡,若是找到她,或許能問出些什麼。”

譚九鼎的話剛落地,就看見搬運屍身的人群不動了。

循著看去,原來是隊伍迎頭走來個婦人——三四十的模樣,眉眼溫潤,梳著光溜的螺髻,隻插一根磨鈍的銅簪,身穿素淨整潔的襖子,乍一看像是寒門出身,有些教養。

隻是腰間係著條古怪的繩結,屬實醒目。繩結用七種顏色的絲線布條纏成,垂下一個水牛角做的號。

來者見人就是笑模樣,很是和善,但問題是,她麵對的是一個剛剛不幸死去的女子和她的親朋。

那笑就變得格外瘮人了。

椿婆。

不知為何,徐綺腦中立刻蹦出了這人的名字,一眼就覺得該是她沒錯。

而譚九鼎也冷臉警惕起來,緊緊盯著那婦人,靜觀其變。

“這屍身不能動。”婦人很是平靜,聲音不大,卻似有神力,能讓所有人都願意聽她說話。

村民和喪家也不哭了,大家都看著她。

“今日寒衣鬼節,新喪撞煞,你們把阿蓴抬回村,就等於開了喪門,怕是要再死人的。”

“啊!”

她柔聲說出悚然的話,眾人皆亂,都慌了神兒,七嘴八舌求婦人給個化解法。

“官老爺不是叫人去府衙報官了嗎?在諸位大人到之前,就先把阿蓴放這兒吧,”她眼神抬起,遠遠眺向那棵參天古樹,仿佛是在看至親之人,似有笑意地說,“既然是山爺爺要收的人,那祂老人家自然會好好照顧,不必擔心阿蓴吃苦。”

“今日日落開壇,村裡的姑娘一個也不能少,但凡沒嫁人的,必須都在山爺爺這磕頭,喝了山爺爺的神水,村裡才能好。”

椿婆幾句話安排地妥妥當當,這番不著調的荒唐之言從她嘴裡說出來竟然就像聖諭,沒有一個人反對,甚至還有感謝聲。

徐綺正覺得離奇,手腕被身側的男人輕輕捏了捏。

“這是好機會,”他低下來悄悄耳語,帶著笑意,“正好,你也彆回去了,都是未嫁女子,跟著一起給‘山爺爺’磕頭吧。”

“啊?”

譚九鼎眉眼彎彎,又不像是在戲語,搞得徐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是不是在盤算什麼呢?”

“入鄉隨俗,來都來了,不看看怎麼知道呢?”

現在她確定,這人是在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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