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掌櫃這才不情不願地抬起眼,渾濁的眼睛掃過江澈。
又落在那鼓鼓囊囊的麻袋上,眉頭一皺。
“什麼東西?”
“好東西。”
江澈解開繩子,露出裡麵森白的骨頭。
“掌櫃的,收虎骨嗎?”
虎骨!
夥計和孫掌櫃的眼睛同時亮了一下。
這可是稀罕物!
夥計趕忙湊過來,手腳麻利地將骨頭都倒在櫃台上。
孫掌櫃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撚著山羊胡。
裝模作樣地拿起一根肋骨敲了敲,又拿起頭骨看了看。
他心裡早已掀起波瀾。
好貨!絕對是好貨!
看這骨骼的成色和大小,是頭正當壯年的猛虎!
藥性十足!
可他臉上卻是一副嫌棄的樣子,撇了撇嘴。
“我說小兄弟,你這虎骨……不行啊。”
夥計立刻心領神會,在一旁幫腔:“是啊是啊,掌櫃的您看,這骨頭顏色發暗,怕不是在山裡放了太久,受了潮氣,藥性都跑光了!”
孫掌櫃點點頭,把頭骨往櫃台上一扔。
“還有這頭骨,上麵怎麼還有裂紋?怕不是一頭病虎吧?”
“病虎的骨頭,可是大忌,非但不能強身,反而會把病氣過給吃藥的人!”
兩人一唱一和,把這副上等的虎骨說得一文不值。
江澈就那麼靜靜看著他們表演。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著急,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山裡人特有的淳樸和緊張。
這讓孫掌櫃更加得意,認為這小子就是個不懂行的傻麅子,被自己唬住了。
“唉,”
孫掌櫃長歎一聲,做出一個痛心疾首的決定。
“也罷,看你從山裡來一趟不容易,這樣吧,我吃點虧,給你這個數。”
他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十兩?”江澈試探著問,聲音裡帶著點期待。
“想什麼美事!”夥計嗤笑一聲,“是五兩銀子!不能再多了!”
五兩銀子。
一副完整的成年猛虎骨,市價至少在五十兩以上,他張口就砍掉了九成。
這已經不是壓價,是明搶。
孫掌櫃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著茶葉沫,等著江澈感恩戴德地答應。
可江澈卻笑了。
他伸出手,拿起那根被孫掌櫃嫌棄的頭骨,指著那道所謂的“裂紋”。
“不賣了!”
孫掌櫃的笑容僵在臉上。
但江澈根本就不跟對方說話的機會,拎著袋子就往外麵走。
孫掌櫃一看這,頓時就急了。
要知道虎骨這玩意可都是老爺們喜歡的東西。
他要是拆開了賣跟藥材一塊賣,到時候回個五百兩都不是問題。
“誒誒誒,等一下!”
“你說你這小兄弟怎麼就不知道討價還價呢!”
江澈聞言忍不住冷笑:“您都把我當成傻子了,我還跟您做生意?”
聽到這話,孫掌櫃哪裡不明白,眼前這貨肯定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索性也不墨跡,直接開口。
“四十兩!”
江澈沒動,就這麼看著他,就好像要是他不加價下一秒就會直接轉身離開一樣。
“六十兩!不!七十兩!”
孫掌櫃一咬牙,報出了一個遠超市價的公道價。
“這是小老兒能給出的最高價了!一片誠心!要是您還說不行,那我也就不要了!”
江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成交。”
他沒有多餘的廢話。
拿到沉甸甸的七十兩銀子。
江澈先稱了二十斤上好的白米,又扯了幾匹結實的棉布,足夠家裡用到過年。
隨後,他按照腦子裡一個模糊的方子。
又在其他的藥鋪裡買了好幾樣補血益氣的藥材。
背著米糧布匹,懷揣著藥材和剩下的銀子,江澈走出了縣城。
夕陽的餘暉把天邊燒成一片瑰麗的橘紅。
將江澈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背上的米袋沉甸甸,手裡的布匹散發著新棉好聞的味道。
懷裡揣著的藥材和銀子,更是讓他心裡踏實無比。
買完東西之後,他的身上六十兩銀子。
對於小河村任何一戶人家,這都是一筆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足夠一家人什麼都不乾,舒舒服服過上一年多。
江澈當然不滿足於此。
等他參軍入伍了之後,彆說六十兩,就是六百兩、六千兩,也不過是探囊取物。
思緒間,小河村熟悉的輪廓已經出現在視野儘頭。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
正是村長張德旺。
江澈的腳步頓了一下,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真是陰魂不散。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背上米袋的位置。
讓它看起來不那麼紮眼,同時將揣著銀子的手往懷裡按了按。
張德旺也看見了他。
當看清江澈是從縣城的方向回來,還背著那麼大一個鼓鼓囊囊的米袋。
手裡還提著好幾匹布料時,張德旺那雙小眼睛立刻就亮了。
“喲,這不是江澈嘛!”
張德旺拄著拐杖三兩步竄了過來,攔在江澈麵前,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的視線在江澈身上來回掃視,毫不掩飾自己的覬覦。
“怎麼著?去縣城發大財了?瞧瞧這米,得有二十斤吧?嘖嘖,還是福滿樓的上等白米!還有這布,夠做好幾身新衣裳了!”
他說著,就伸出那隻又黑又粗的手,想去摸江澈手裡的棉布。
江澈不動聲色地側了半個身子,恰好躲開了他的手。
“村長說笑了,”
江澈臉上掛著山裡人特有的淳樸笑容,隻是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
“前幾天進山,運氣好碰了點山貨,拿去縣裡換了點嚼穀。”
他話說得輕描淡寫,可張德旺是什麼人?
自然看出了江澈是不願意告訴自己,不過他也不在乎,他在這裡就是等江澈的。
張德旺也不惱,那隻落空的手順勢收了回來,在自己粗布褲子上擦了擦。
“江澈啊,你是個好娃,村裡趙賴子那張破嘴,到處胡咧咧,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
趙賴子?
江澈心裡暗道一聲不要臉,但麵上卻不動聲色。
張德旺見他這副模樣,以為他上了心,趕緊接著說。
“那混球,見天兒沒個正形!說你前些天進山,不是采藥,是偷偷去刨了人家祖墳,才得了這麼些錢!”
“我當時就指著他鼻子罵!我說我們小河村出去的人,個頂個的老實本分!”
“就算是窮死,也乾不出那種刨絕戶墳的缺德事!”
張德旺一拍胸脯,拐杖在地上篤篤地敲了兩下。
“你放心,有我這個村長在,沒人敢敗壞你的名聲!”
江澈低垂眼簾,看著自己腳尖前的一塊碎石。
老梆子,演得還真像。
趙賴子那貨確實嘴碎,可他膽子小得跟個兔子似的。
沒有張德旺在背後撐腰,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編排這種惡毒的謠言。
這是看自己得了好處,坐不住了?
不對。
如果隻是想分一杯羹,他現在應該死纏爛打,逼問自己山貨的來路,而不是假惺惺地給自己“平事”。
他提趙賴子,是想讓自己覺得村裡已經有了風言風語,好心“提醒”自己趕緊回家,免得被人堵住。
這老家夥,是盼著自己趕緊走呢!
隻要自己一走,他就能在後麵綴著,到時候直接逼著徐大牛一家就範。
“多謝村長,要不是您說,我還蒙在鼓裡,這趙賴子,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