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來,我隻是隨口一提。”
李隨繼續吃著包子,麵色複雜,眼中有憂慮之色。
他多少了解孟映棠。
性子綿軟善良,很容易被人傷害。
就像當年的海棠。
而且他一起長大,名為姑侄,實則更像姐弟的皇貴妃,這麼多年來在皇宮中遭遇了什麼,李隨未知全貌,已經心驚肉跳。
他不想孟映棠將來卷入那樣殘酷的女人,或者更直白地說,是毒婦之間的瘋狂廝殺。
那個戰場,殺人於無形。
李泉垂手站在一旁,靜默無言。
“他家裡的情況,你再同我說說。”
李泉一一道來。
“還有個祖母?那徐家祖母何在?”李隨問道。
“說是回了鄉下暫住。明老太太極喜歡映棠,而且徐家自她開始,都是一夫一妻無妾。”
“有沒有妾室倒是無關緊要,”李隨道,“最重要的是長輩要通情達理。”
妾室這種“標配”,再正常不過,不過是玩意兒,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李泉想了想後道:“但是對映棠來說,那是極重要的。”
希望參軍趕緊認清現實,從孟映棠角度著想。
李隨麵上有些驚訝之色,“計較那個做什麼?不過她既是低嫁,我要趁現在,替她要個承諾。便是以後徐渡野出爾反爾,也會心虛理虧。”
李泉搖搖頭,“倘若真的有那一日,映棠怕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需要他的心虛理虧和彌補了。”
李隨更驚訝。
“她是那般剛烈性情嗎?”
“外柔內剛……像極了海棠姑娘。”
李隨半晌之後才道:“平時不聲不響,但是一旦定了主意,比誰都出人預料。罷了,以後我慢慢了解。李泉,去把徐渡野給我喊來。”
李泉心有疑慮,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答應之後,欲言又止。
李隨擺擺手:“去吧。他是隻打不死的耗子,我女兒卻是瓷瓶。我總要考慮映棠的感受。
李泉這才放心。
徐渡野進來的時候,看到李隨桌案上還剩下兩個包子,給他行禮之後,目光在包子上流連,似笑非笑。
“怎麼,娶了我的女兒,很得意?”李隨冷笑,開門見山。
火藥味十足。
李泉垂手站在一旁,心裡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倆人,都不是好說話的,一會兒千萬彆打起來了。
主要徐渡野如果打了李隨,於公於私,都說不過去。
“娶了孟映棠很得意,至於她是誰的女兒,我聽她的。”徐渡野吊兒郎當地道,“哪怕她認賊作父,那我就認賊作嶽父。”
李泉真想說,你千萬彆舔唇了,彆把你自己毒死了。
他就知道,這個祖宗,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來。
“我若是認了她,你以為還有你什麼事?”李隨冷笑,“我的女兒,彆說三嫁,就是四嫁五嫁,一樣有人爭著迎娶。”
“參軍的女兒,自然不少舔狗。”徐渡野道,“但是倘若是我的映棠,她憑自己,就算十嫁八嫁,想娶她的人,從城東排隊到城西。”
你得意什麼?
你的身份,還真以為有人稀罕?
好像你名聲多好似的。
這些話,徐渡野沒說,但是他桀驁不馴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隨一邊被他氣得臉紅,一邊心裡多了幾分誇讚。
——總比那些溜須拍馬之徒好。
恃才傲物,總比酒囊飯袋,一無是處強。
男人首先自己立得住,才能讓人高看一眼。
“若是我們父女相認之後,我讓她改嫁呢?”
“自取其辱。”徐渡野不客氣地道,“參軍非要拿雞蛋撞石頭,不自量力和我比,在她心中地位嗎?”
“徐渡野,”李泉皺眉搖頭,“適可而止。”
徐渡野聳聳肩,“我並不想這樣,奈何參軍似乎有些認不清自己地位。”
他看向麵容嚴肅的李隨,聲音低沉而冷傲:“參軍,您找我來,無非是想問我的態度。那我今日就明明白白把話攤開了說——”
“您若是有本事認親,隻認她這個女兒,不認我這個女婿,那算您的本事,我絕無怨言。相反,我還會對您感激不儘。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懂她,從始至終,能夠打動她的,隻有真心。”
“您認了女兒,覺得我這個女婿上不了台麵,無論您提什麼要求,錢財或者地位,我都能竭儘全力。隻要——”
“您能認到女兒。”
徐渡野說完,挑眉看了看李泉。
他這話沒毛病吧。
“我也厚著臉皮和您求一句,倘若她不願意,也請您彆勉強。畢竟她在過去的二十年裡,在她被孟家人欺負得吃不飽的時候,在她被林家人欺負得偷偷抹淚的時候,在她走投無路隻能投河自儘的時候,都不知道,她有個這麼聲名顯赫的親生父親。”
“她更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母親,寧願拋棄榮華富貴,寧願骨肉分離,也不讓她回到您身邊。”
“您想認親,那想好了怎麼和映棠解釋嗎?”
“所以,對於認親這件事,除了擔心映棠受到傷害,我無所畏懼,亦無話可說。”
“今日我徐渡野把話放在這裡,日後無論境遇如何,便是淪落到討飯的地步,我帶著映棠,也會避過你李家門,絕對不會占參軍絲毫便宜。”
李隨引以為傲的身份權勢,他徐渡野真的看不上。
想要什麼,他自己就可以。
徐渡野怕什麼?
徐渡野隻怕孟映棠受委屈。
李隨跟他放什麼狠話?
反正這會兒慌的不是自己。
“參軍,您年富力強,這會兒多納幾房,還能生好多兒子傳宗接代。您要是想尋醫問藥,我可以幫您。映棠好容易過幾天清淨日子,她性子單純,應付不了你們李家那些繁文縟節,您就放過她吧。”徐渡野欠揍地道。
“她一直想找個嬤嬤學規矩,但是一直沒找到,隻能作罷。她不知道的是,我吩咐了人牙子,不許給她找。她這輩子被就差被‘規矩’兩個字壓斷骨頭了,我希望她跟了我之後,能活得自在些。”
自在一日算一日。
誰知道,誰還有沒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