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為了修補和皇後之間的關係,想要把這件事輕輕放下。
——找個替罪羊,然後把劉衝定個監管不力的罪名,然後調到彆處任職。
但是皇後卻不肯。
她和皇上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臣妾不能在史書上遺臭萬年。”
即使是為了她的子侄也不行。
皇上見她態度堅決,就命大理寺秉公處置。
本來事情到這裡,算是解決了。
但是大理寺那邊,卻遲遲沒有判決,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有傳言說,是太子想要護著自己表兄,所以給大理寺施壓。
衛玄策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天下雖然現在是皇上的,但是以後終究是太子的。
得罪了太子,就算他死在前麵,也會被人挖出來鞭屍的。
求個善終,怎麼就那麼難。
衛玄策十分後悔,沒有早早的致仕回家,導致遇到了徐渡野這個闖禍精,被他架到火上烤,進退兩難。
不過世上最沒有用的就是後悔。
治愈衛玄策焦慮的,是徐渡野。
徐渡野這個始作俑者,優哉悠哉,好像捅破天的不是他一樣。
衛玄策後來就想開了,得罪太子最深的徐渡野都不害怕,自己怕什麼?
在這種神奇的比較之下,他慢慢也放下心來,但是依然很不待見徐渡野,見了他,沒事也得瞪兩眼的程度。
可是徐渡野心情好啊!
顧峰和燕翎都感覺到了他的好心情,便旁敲側擊問他原因。
徐渡野裝模作樣地道:“也沒什麼,就是要當爹了,小事小事。”
顧峰和燕翎交換了一個眼神。
剛懷疑他不行,他就迅速當爹了?
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確定不是為了強行挽尊而假裝的嗎?
好,就算不是假裝的,現在還不知道是兒是女,用每天都這麼高興嗎?
兩人都問徐渡野,要是太子怪罪下來怎麼辦。
徐渡野表示,他們去剿匪,又沒做錯事情;貢品的真相也查出來了,儘職儘責,至於彆人喜歡不喜歡的,關他們什麼事?
“大人,”顧峰喉結動了動,艱難開口,“您就不怕太子殿下……針對您嗎?屬下怎麼聽說,皇上有意閉關修煉,然後讓太子監國?”
如果說皇後生病這件事,還有什麼後遺症,那最大的後遺症,一定在皇上身上。
皇上看著自己少年夫妻的妻子,因為一場重病就險些喪命,就覺得死神同樣跟著自己揮舞鐮刀。
所以他愈發醉心於追求長生不老。
最近他很信一個牛鼻子老道,堅信閉關修煉,可以延年益壽,讓他等到長生不老丹藥被研製出來的那天。
所以,太子要監國的消息,不脛而走。
也就是說,太子要收拾徐渡野,都不用等到皇上掛了,馬上就可以。
顧峰和燕翎,都為徐渡野捏了一把汗。
因為劉衝被處置,也衝擊到了雲騎尉的許多人,現在整個雲騎尉的人,都老實得像鵪鶉。
沒辦法,徐渡野是真的虎,真的敢掀桌子。
最重要的是,還真被他掀成功了。
光腳的,乾掉了穿鞋的。
就連一向高傲的金鱗衛,對銳士營都有些退避三舍之意。
可以說,現在是整個銳士營最意氣風發的時候。
當然,眾人也明白,揚眉吐氣的日子是誰帶來的,所以他們都十分擁護徐渡野,不希望他出事。
包括顧峰和燕翎。
“多大點事情,太子殿下還能那麼小心眼?把心放回到肚子裡,”徐渡野顯然並沒有放在心上,“走了,我得去廚房看看,彆讓那些混賬偷了肉去。”
民以食為天,他當老大,最起碼得讓大家吃好。
徐渡野在銳士營,一日比一日更加受人尊重。
試想,你的上司,有事自己衝,有責任自己擔,有肉分給你吃,你不死心塌地?
時間轉眼過去了幾個月,過了年,孟映棠已經懷孕七個多月,腹部高高隆起。
徐家的日子,安安穩穩。
銀姑帶了六百多個女孩,分批回到京城。
好在徐家的宅子足夠大,所以能容納下這麼多人。
因為這宅子前主家,光是服侍主子的下人,就養活了一兩千人。
銀姑找了幾個舊日弟子來,幫忙訓練這些女孩子。
對於孟映棠懷孕這件事,銀姑雖然不說,但是很高興。
茉莉說,她偷偷給還沒出生的孩子做了很多小衣裳。
嬋娟幾乎天天都往徐家跑,孟映棠的狀態,甚至吃了什麼,都事無巨細地回去告訴李隨。
孟映棠私下和徐渡野說,感覺自己懷的不是孩子,是兩家的希望。
徐渡野笑道:“你才是金疙瘩,孩子是沾了你的光。”
“來,兒子,跟爹玩一會兒。”說話間,他就蹲下,把臉貼在孟映棠的腹部。
孟映棠看看滴漏,“這會兒還不到時間呢。”
肚子裡的小東西,每次到戌時左右就會在她肚子裡“打拳”,很有規律,也十分活躍。
彆說徐渡野,就是孟映棠這會兒,都覺得應該是個兒子。
不過她唯一發愁的就是,她總是餓,吃太多,所以孩子似乎偏大。
她真的已經竭儘全力控製了。
她之前日子過得那麼苦,都沒有這般抓心撓肝地餓過。
她是真的餓,各種稀奇古怪的都想吃。
剛開始,徐渡野總是偷偷弄給她吃。
後來被明氏發現了,就被嚴令禁止。
為了以後生產,徐渡野也不敢再無節製地投喂她。
所以整個孕期,孟映棠沒有惡心想吐,而是饑腸轆轆。
同樣很難熬。
好在隻有兩三個月就可以瓜熟蒂落,她且再忍忍。
上元節這日,皇上突然宣布自己身體不適,要太子暫時監國,期限不詳。
眾人本來以為他都忘了閉關之事,沒想到他猝不及防就提出來了。
好在還知道用“身體不適”來遮掩,也不算徹底昏聵到沒救。
太子監國之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赦免周溪正,召他回京。
孟映棠聽了這個消息後分外激動。
這兩年來,她和周先生一直書信往來,幾乎每個月都有一兩封書信。
她沒有停止過讀書,先生對她的指點也沒有停下。
不知不覺間,她也進步頗多。
而且身處京城,也能第一時間接觸核心的消息,讓人更加敏銳。
所以當孟映棠聽說,太子召周溪正回京的消息時,她第一反應是高興,終於可以見到周先生和周賀了,周賀現在應該已經是小少年了。
可是她很快就覺得此舉不妥。
“徐大哥,太子想要把周先生調回京城,完全可以更低調一些。他現在這般做,不等於昭告天下,他想要重推變法嗎?”
那閉關的皇上知道了會怎麼想?
那不是,倒行逆施嗎?
皇上還沒駕崩呢。
太子太迫不及待了。
徐渡野笑道:“我的乖乖,現在可以去考個女狀元了,比那些隻會八股文的酸孺強多了。”
“徐大哥,你彆打趣我,我是認真地想,也想不通。”
她可不覺得自己多厲害。
她能想到的事情,東宮的那些幕僚,沒道理想不到。
徐渡野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卻道:“正好有件事,我要告訴你一聲。”
“什麼事?”孟映棠看他難得嚴肅,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咱們可能,要過一段苦日子了。”
“苦日子?我不怕吃苦。”孟映棠道,“但是徐大哥,你不要瞞著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讓我心裡有數,我就不慌了。”
她什麼苦沒吃過?
隻要和徐渡野在一起,便是從前那些苦再來一遍,她也不怕。
她聲音微顫,“是不是,太子記恨你堅持為難劉衝的事情?還是說,他想起了紅袖姐姐,覺得你沒有保護好她,要找你算賬?”
這兩件事情,涉及太子,一直壓在她的心頭。
“紅袖?嗬嗬,你想什麼呢!”徐渡野嘴角笑意嘲諷,“太子早就把她忘到了腦後。”
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太子確實有意維護。
但是隔了幾千裡,又隔著漫長的時間,如果不是有人時不時地提醒,太子早就把紅袖忘了。
那個人,就是急於攀附太子,又找不到更好突破口的裴遇。
可以說,這些年來,是裴遇不斷地給太子通信,替紅袖編織著她對太子念念不忘的謊言,才能讓太子還記著有這麼一個人。
順帶著,裴遇也時不時地刷存在感,並且最終走到現在,成為太子身邊炙手可熱的紅人。
裴遇,出息了。
“那就是因為劉衝。”孟映棠憂心忡忡。
“劉衝,也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徐渡野意味深長地道,麵上並沒有絲毫慌亂之色,顯然胸有成竹。
孟映棠忽然抓住他的手:“徐大哥,若是你有逼宮那日,一定帶著我和孩子去。”
就像皇後曾經對皇上那般,他們生死都要在一起。
她不怕死,隻怕自己被孤零零地留下。
“乖乖,你真敢想啊!”徐渡野大笑出聲,點著她光潔的腦門道,“沒看出來,你比我還一身反骨,迫不及待。”
孟映棠:“……不是嗎?我想錯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就算垂死掙紮,也要掙紮!”
徐渡野:好好好,原來保守派居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