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光像熔化的金子，淌過青嵐宗山門的白玉牌坊，牌坊上的雲紋被鍍上一層暖芒，簷角的銅鈴在風裡輕響，清越如玉石相擊。
廣場上早已站滿了人，少年們大多穿著簇新的錦袍，腰間掛著玉佩，臉上帶著按捺不住的興奮，像一群待飛的雀鳥。
執事們穿著青灰色道袍，袖口繡著“青嵐”二字，背著手站在石台前，神情肅穆，腰間的令牌在晨光下閃著冷光。
為首的執法執事麵容清臒，道袍是用“雲紋紗”織的，輕得像煙，腰間掛著塊玄鐵令牌，“執法”二字刻得深峻，邊緣磨得發亮，一看便知常年佩戴。
他抬手示意安靜，聲音如洪鐘撞穀：“青嵐宗入門考核，分三關——測靈根、驗心性、悟功法。過兩關者入外門，三關全優者，可入內門預備營！”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像被投了石子的湖麵。內門預備營意味著每月十塊下品靈石、專屬修煉靜室，是所有少年夢寐以求的目標，不少人下意識挺了挺腰，眼神裡燃著光。
“第一關，測靈根！排隊上前，依次測試！”執法執事聲落，測靈碑旁的執事掀開蓋在碑上的紅布，露出青黑色的碑體，上麵的符文在晨光下隱隱流動。
少年們立刻排起長隊，個個摩拳擦掌。淩塵站在隊中，目光不經意掃過記錄台——那裡坐著個左眼角有痣的道士，穿著半舊的灰道袍，手裡撥著鐵算盤，算珠碰撞聲“劈啪”作響，眼神陰鷙如鷹，正盯著排隊的少年們，像在打量貨物。
是黑風嶺山賊說的人。淩塵不動聲色地將胸口的玄鐵塊往裡按了按，鐵塊的涼意透過粗布傳來，讓他心神更穩。
很快輪到他上前。負責測試的執事麵無表情，指尖在碑上敲了敲：“手掌放上去，凝神。”
淩塵依言將手掌按在碑上，掌心的溫度與冰涼的石碑相觸，剛一接觸，丹田的先天陰氣便劇烈跳動起來，像活過來的魚。無垢凡體仿佛受到牽引，竟主動吸收起石碑的靈力，順著經脈遊走如溪。
“嗡——”
測靈碑猛地爆發出璀璨的五彩光芒，比在淩家時盛了數倍，紅如烈火，藍似深海，青若蒼林，黃若厚土，白如流霞，五道光芒在碑頂交織成輪，輪心凝結出一朵晶瑩的靈花，花瓣層層展開，竟有淡淡的清香彌漫開來。
“極品五行靈根！還是帶靈韻生花的！”記錄台後的執事失聲驚呼，手裡的狼毫筆“啪嗒”掉在硯台上，墨汁濺了滿桌。
廣場上一片嘩然，議論聲像潮水般湧來。“我的天，真的是五行靈根！”“靈花還會飄香，這純度怕是百年難遇！”連一直麵無表情的執法執事都側目看來，眼神裡帶著驚訝，指尖在令牌上輕輕摩挲。
唯有左眼角有痣的道士，算珠聲頓了半息，隨即又“劈啪”響起，隻是捏著算盤的手指微微泛白，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快得像流星。
“下一個。”執法執事沉聲喝道，壓下騷動，目光卻在淩塵背影上多停留了片刻，像在掂量這塊璞玉。
第二關驗心性，設在廣場東側的“靜心閣”。閣樓是竹製的，窗欞雕著纏枝蓮，門口掛著塊木匾，字跡溫潤。少年們依次進入，裡麵擺著數十麵銅鏡，鏡麵磨得發亮，邊緣鑲著銅邊，據說能映照出內心的欲望和恐懼，心誌不堅者會被直接淘汰。
淩塵走進靜心閣時，正看到一個錦衣少年對著銅鏡尖叫，聲音刺破耳膜。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條張著血盆大口的毒蛇，毒牙上掛著黏液，正朝他撲來——顯然是被內心的貪念反噬了。守閣執事麵無表情地拎著他的後領拖出去，少年四肢亂蹬，哭喊著：“彆讓它咬我！我再也不敢貪靈石了……”
他走到一麵銅鏡前，鏡麵冰涼。鏡中沒有毒蛇猛獸，也沒有金銀財寶，隻有一片茫茫雷海，紫黑色的雷霆如巨龍狂舞，隱約能看到個道袍破碎的身影在雷劫中掙紮，正是他前世渡劫失敗的景象。雷海翻湧著，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壓，試圖擊潰他的心神，耳邊仿佛又響起道骨崩裂的脆響。
但淩塵隻是平靜地看著，指尖在鏡邊輕輕敲擊，眼神堅定如磐石：“過去已逝，未來可期。”
話音剛落，鏡中的雷海驟然消散，化作一片晴空，甚至飄來幾朵白雲。銅鏡邊緣亮起淡淡的金光，像鑲了圈太陽——這是心性考核滿分的征兆，十年難遇。
守閣的老執事原本眯著眼打盹，此刻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瞳孔裡閃過一絲讚許，捋著花白的胡須低聲道：“少年人能有這般心境，難得，難得。”
第三關悟功法，設在廣場西側的石台上。石台是整塊青玉石雕成的，上麵刻著青嵐宗的基礎功法《引氣訣》，字跡是上古隸書，筆畫蒼勁，隱隱有靈氣流轉。要求在一個時辰內領悟並運轉出第一縷靈力，運轉越精純，成績越好。
“這《引氣訣》看似簡單，實則藏著三個關竅，多數人隻能悟到第一處。”旁邊有個穿月白錦袍的少年撇嘴，“去年隻有三人悟到第二處，被選入了內門預備營。”他腰間的玉佩是暖玉的，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淩塵走到石台前，指尖拂過刻痕，冰涼的玉石傳來功法的韻律。前世他修煉《引氣訣》時，為了快速入門，強行跳過了兩個關竅，導致根基始終有瑕疵。如今重看，隻覺得字字珠璣，每個字都蘊含著引動靈氣的至理，像一條條無形的路。
他盤膝坐下，腰背挺得筆直，摒棄雜念。無垢凡體對靈氣的親和力遠超常人，加上《九轉煉神訣》錘煉出的堅韌經脈，天地靈氣幾乎是毫無阻礙地湧入丹田，順著《引氣訣》的路線流轉，像溪水流過光滑的石床。
一個時辰剛過一半，他指尖便滲出淡淡的白芒，越來越亮——這是《引氣訣》小成的征兆，比尋常人快了三倍不止。更驚人的是，他不僅悟透了三個關竅，還根據前世的經驗，在運轉中悄然修正了兩處細微的滯澀，讓靈氣流轉更加圓融，像打磨過的玉珠。這細微的改動，隻有精通功法的長老才能察覺。
負責評判的長老原本閉目養神，眉頭微蹙，此刻猛地睜開眼，精光一閃，低聲對身邊的執事道：“這少年……竟能勘破《引氣訣》流傳千年的瑕疵？悟性妖孽！”
三關考核結束，成績很快張榜公布。紅紙上，淩塵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三個關卡後麵都畫著紅圈——全優！
廣場上先是死寂，掉根針都能聽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三個紅圈！我入門三十年，就沒見過這等成績！”
“五行靈根就算了，心性和悟性還這麼妖孽，讓不讓人活了？”
“執法執事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怕是要被長老親自收徒啊！”
左眼角有痣的道士捏著算盤的手指微微發白，算珠聲卻更密了，像在算計著什麼，眼底的冷光藏得更深。
執法執事走到台前，朗聲道：“恭喜通過考核的弟子！凡三關全優者，可選擇入內門預備營，或領取外門最優資源——每月五塊下品靈石，獨立修煉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淩塵身上，等著他選內門預備營——這是理所當然的選擇，連負責引路的小執事都露出羨慕的神色。
然而，淩塵卻上前一步，對著執法執事躬身行禮，聲音清晰：“弟子願入外門……最嚴苛的‘苦役營’。”
全場愕然，連風吹過的聲音都停了。
苦役營是外門最累的地方，每天要劈柴、挑水、看守後山藥圃，修煉時間隻有彆人的一半，資源更是少得可憐，每月隻有一塊下品靈石，從來都是被淘汰的弟子才去的地方，像塊被遺忘的角落。
執法執事眉頭皺起，道袍的褶皺更深了：“你可知苦役營的規矩？每日寅時起，亥時歇，全年無休。”
“弟子知曉。”淩塵語氣堅定，眼神裡沒有絲毫猶豫，“弟子根基尚淺，想從最基礎的做起，打磨心性，不敢懈怠。”
他這話半真半假。苦役營確實嚴苛，卻有個好處——緊挨著宗門的後山禁地，那裡生長著許多稀有草藥，是他修煉《九轉煉神訣》所需的輔料。更重要的是，苦役營的管事，正是前世對他有恩的藥老，隻是如今還隱於平凡，沒人知道他曾是宗門長老。
執法執事深深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澄澈，沒有絲毫作偽，終是點頭：“既如此，便依你。”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有不解，有嘲諷，卻沒人再敢輕視——能放棄內門選苦役營，這份定力就非尋常人所有。
就在他跟著引路執事往苦役營走時，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且慢。”
隻見藥圃方向走來個老者，穿著粗布短褂，褲腳沾著泥，背著個半舊的藥簍，手裡拄著根棗木杖，杖頭包著鐵，一看便知用了多年。正是他要找的藥老！此刻的藥老，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藥農，毫不起眼，唯有眼神，沉靜得像深潭。
“李老頭，你不在藥圃侍弄草藥，來這湊什麼熱鬨？”執法執事認得他，語氣緩和了些——這藥老雖不起眼，卻在宗門待了三十年，據說懂些古法煉藥。
藥老沒理他，隻是看向淩塵，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像藏著星子：“你想入苦役營？正好，後山藥圃缺個打雜的，跟我走吧。”
執法執事愣了一下，隨即揮手：“去吧。”
淩塵心中一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對著藥老躬身行禮：“弟子淩塵，見過李老。”
跟著藥老往藥圃走，遠離了廣場的喧囂。山路兩旁的草藥長勢正好，紫的“凝血草”，綠的“凝神葉”，葉片上的露珠在陽光下閃著光。藥老忽然淡淡開口，聲音像風吹過枯葉：“五行靈根雖好，卻需水火相濟，土金相生，木氣調和，急不得。一步錯，步步錯。”
淩塵腳步一頓，抬頭看向藥老。這話看似平常，卻點出了五行靈根修煉的關鍵——靈力駁雜易相衝，需循序漸進，絕非普通藥農能懂。
他微微一笑，迎著藥老的目光，坦然道：“弟子明白，慢即是快。”
藥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像老樹皮綻開了花，加快了腳步：“藥圃的活計可不好乾，劈柴要劈成三寸長，挑水要滿桶不灑，要是認不出草藥，可彆怪老夫罰你抄《百草經》。”
“弟子定當用心學。”
陽光穿過樹葉，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像鋪了層碎金。遠處的山門廣場依舊喧鬨，而屬於淩塵的青嵐宗生涯，已在這寂靜的藥圃小徑上，悄然拉開了序幕。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接下來的路，需要他用汗水和謹慎，一步步踏穩，重鑄那無懈可擊的根基，走向那曾失之交臂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