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個個尊榮至極的族老們此刻在殷暘麵前再無絲毫囂張。
那些四散的商人們躲在宗廟一角，看著這一幕，當中，因為剛才誤傷死去幾人，隱著一二啜泣聲。
殺了族老！
有人張口，可說不出來。
有人眼中藏快意，可笑不出聲。
他們不確定地看向殷暘。
殷暘不語。
隻是看向這些商人們，這些商人目光不敢對視，紛紛低頭。
且隨著那些族老們報出一個個贖刑的物品，皆又心灰意冷。
在他們看來，殷暘也是貴族。
怎會顧及他們死活？
此時得罪族老，也是為了謀利罷了。
當然，族老們也是這樣想的，是以一邊不斷加大贖刑的籌碼，一邊暗罵殷暘貪婪！
……
對此，殷暘低笑幾聲。
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
湯刑有五！
一曰：徒刑——通過勞動的方式來改造犯人，以此減罪。
二曰：酷刑——對犯人造成嚴重的傷害，起到警示作用。
三曰：贖刑——以物品挽回犯罪行為造成的損失，免罰。
四曰：貶刑……
五曰：死刑……
……
商朝刑罰嚴苛，這些族老……或者說商朝的貴族們，都仰仗這贖刑來為非作歹。
反正殺人了交出些東西就能免罪。
他們難道缺搜刮的本事不成？
再說，隻要刑罰是人來定，就沒有不偏私的道理！
即使……湯刑，以人判為下，天判為上。
沒錯，此世的刑罰，有著兩種判決方式。
一為人判！
二為神判！
若是人判得無法服眾，就可以通過[天罰神判]，將司法裁判、定罪量刑通過占卜，由神來決定。
神判在人判之上，不少商人麵對刑罰，若是可以，皆求神判。
可惜，他們請不起卜者。
即使請得起，也要傾家蕩產，而且占卜所得，不一定為吉。
而貴族們可不會冒險，能人判，自然贖刑皆可！
不過啊……
殷暘目光冷冽地看向這群族老。
這些人方才還想直接武力威脅於他，見他不好招惹才覺得贖刑。
嗬嗬……
“殷罰有倫，有倫有要！”
殷暘出言，那群不斷叫嚷著贖刑，以及替他們求饒，妄圖以‘人勢’壓倒殷暘的甲兵小臣們，齊齊停下了聲響。
於此。
商人們不管如何不相信殷暘，此刻也都關注祭壇之上。
“轟！”
天空一道雷鳴。
之前占卜的華光飛回，墜入已經手中的龜甲。
先祖回應了！
那群族老心頭一驚，皆拜下。
“大宗伯饒命啊！”
頭頂的天罰越加濃鬱，好似隨時都要落下，而他們這些族老們已經無法再調動權柄抵擋天雷。
這是……先祖們決定懲戒他們的征兆！
一些族老顫抖著，甚至衣袍尿騷，哭天搶地……
此刻。
隻要殷暘念出卜辭，這天雷怕是即刻就會落下啊！
祭壇上，殷暘已經拿起龜甲。
族老們一個個高呼：“餘願意拿出所有家當，隻留祖輩留下的田祿啊！”
“大宗伯饒命，饒命！！！”
那些本為族老們求情的甲兵小臣們聞聲一愣，卻是不隨著他們求饒。
若是什麼都獻出，他們如何生活？
生死之間，殷暘還未宣讀先祖懲罰，這些族老與族中子弟之間，已經有了嫌隙。
殷暘不理會他們。
他看著龜甲蹙眉。
先祖沒有同意他用族老祭祀，而是決定天雷轟殺。
這是為何？
殷暘看著卜兆，上麵的‘帝乙’之紋十分醒目。
是他的父親，帝乙之魂拒絕了他的要求，而是改為……交由王處置？
不等殷暘宣告，這道卜兆已經在半空凝聚。
那些族老們一見，大喜！
他們算是瞧出來了，殷暘太過‘貪婪’，不好相與。
若是王來處置，必定是派遣朝中宗親前來處置，以他們在暗中的孝敬，難道還脫不了身不成？
一些族老氣哼一聲，整理衣冠跪在商天之下。
將背挺直，看著殷暘，好似在言：汝小子，這下能奈我何？
一些人死裡逃生後，緩了口氣更是低言：“人判為下，天判為上……先祖未曾拋棄吾等啊。”
先祖未曾拋棄他們？
那就是拋棄我等了！
在祭壇四散的數萬名商人子民目光黯淡，一些人更是啜泣出聲。
苛待…
壓榨…
剝削…
死亡…
貶籍…
心如死灰……
都比不過商天的拋棄，讓他們崩潰！
……
殷暘見商人如此，淒然一笑。
怎麼，死了都在庇護殷受的王權？
難道這就是你的道嗎？
帝乙！
也對……
商人如何有王權重要？
這也是商天的規則啊！
殷暘目視上天，眼中泛著冷意。
他此刻才是心灰意冷。
他們皆是帝乙之子，可因為嫡庶待遇如此之大，儘管帝乙是為了嫡長子繼承製，為了大商的運勢，可他此刻，還是心寒！
殷暘眼中泛著殺意，看向這些族老。
揭露他們的罪行！
殺了他們！
這能讓自己擁有巨大的威望，商丘人心所向，可是，殷受方才繼位，尚未集權。
帝乙為了不讓自己這麼快掌握商丘，就要他將這功勞名聲交給殷受？
無情！
果然不愧是人死之魂，無情而唯有生前之道也。
但若是帝乙真人在世，必然還要些臉麵……如今死了，反倒是這般的不要臉！
“轟隆隆……”
突而，宗廟外，一聲聲巨響，車軸碾過之聲傳來！
其中，還夾雜著哭泣、呻吟。
這些聲音隨著殷暘的目光，越來越清晰。
“戰車！”
族老身後的千餘甲兵回頭，在看見惡來帶著一千戰車奔襲而來似，猛地一驚。
族老們更是大驚失色。
“為何會有戰車？”
“難道是盂子國！”
“不，盂子國不過百乘之家，何來千乘戰車！”
戰車，也是此時評定一個國的標準，是以族老們都不敢相信盂子國能派出千輛戰車來。
“不對！”
“那車上的是！”
隻見，一輛戰車上，原本應該是一車三甲兵，可如今隻有一位禦手，其餘的位置，是數位衣裳臟亂，蓬頭垢麵的……商人！
是那些被關押在塚邑的商人！
族老們麵色一慌，心中冒出一股不祥預感！
“惡來，參見大宗伯！”
戰馬急馳，載著一位壯漢越過眾多戰車，甚至飛馬一躍，來到祭壇之下。
殷暘身前的甲兵們齊齊戒備。
那壯漢一瞧，一愣，緊忙止住腳步，摸摸腦袋，不解：“大宗伯，餘是惡來啊，奉您的命令圍了塚邑，端了塚邑的惡霸，救出這些要當作奴隸買賣的商人。”
“此刻給您帶來了，您這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