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羊蠍子’館子。
熟悉的油膩氣味和喧鬨依舊,牆壁被煙熏得泛黃,一張張簡陋的方桌擠滿了人。
老板還是那個油光滿麵的胖子,正揮舞著油乎乎的毛巾嗬斥一個上錯菜的小夥計。
一抬眼看見秦遠三人推門進來,眼睛頓時一亮,臉上的橫肉堆起熱情的笑:“喲!遠子!可好些日子沒見您來啦!”
“嘖嘖嘖,這精氣神兒可大不一樣了,一看就是發財的麵相啊!”
秦遠對這奉承隻是嗬嗬一笑,沒接茬,隨口道:“等下我幾個兄弟過來,還是那個包廂,今天把你們的招牌菜都先上著。”
“好嘞!!!”
老板的聲調瞬間拔高八度,樂得合不攏嘴,扯著嗓子朝後廚吼,“貴客臨門!好酒好菜招呼著!麻利點兒!”
不一會兒,酒菜流水般上桌。
紅油翻滾的羊蠍子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燉得軟爛的蹄髈閃著誘人的油光,炸丸子金黃酥脆,還有那一碟碟分量十足的硬菜,擺滿了不大不小的方桌。
老板親自給端菜,看著這桌在自家小館子堪稱“豪奢”的席麵,忍不住咂舌:“遠子,不,秦爺,您這…真是鴻運當頭,發大財了?”
秦遠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坦然承認:
“跟了一個有路子的大哥,一起去了老毛子那一趟,分到了點小錢。”
他發財的事情,現在還真不怕被人知道。
相反,他怕知道的人太少了。
老板果然詫異:“這時節,去老毛子那?秦爺,您是這個!”
他豎起大拇指,又問道:“老毛子那生意好做嗎?”
他話說出口,秦遠明顯看到,上菜的服務員,更是把耳朵都豎了起來。
“好做!”秦遠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淡淡一笑:“老毛子手裡有錢,一個月兩三百盧布,彙率一倒,就是我們的四五倍。”
“但是他們的工廠不生產日用品,像衣服褲子,吃的喝的,我們倒過去什麼,他們就買什麼,跟瘋了一樣。”
飯店老板顯然聽入迷了,服務員更是連腳都挪不動步。
隻是這個老板心裡有些奇怪。
這年頭,誰有發財的消息都是藏著掖著,怎麼秦遠這麼大張旗鼓,反而不怕彆人不知道呢?
沒一會兒。
斌子帶著剛子和麻杆兒緊趕慢趕衝了進來,剛坐下就被眼前的陣仗驚了一下。
剛子抓起一個炸丸子塞進嘴裡,含糊不清道:“遠哥,啥事這麼急?又請這麼硬的席?”
“大事!”秦遠端起酒杯,“都滿上!”
幾杯辛辣的牛二下肚,氣氛很快熱絡起來。
桌上杯盤狼藉,酒也喝了大半瓶。
秦遠看著眼前幾個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終於扔出了那顆重磅炸彈。
“哥幾個,”秦遠放下酒杯,手指關節敲了敲油膩的桌麵,目光淡然。“接下來有個活兒。”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臉上。
“我要你們放消息出去,”秦遠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放給街麵上那些消息靈通、路子野的佛爺、頑主、二道販子…就說——”
他微微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驚愕的臉,吐出石破天驚的話語:
“有燕京的狠人,去了趟莫斯柯!”
“二十天!”
“就靠著倒騰牛仔褲和皮衣…”
“淨賺了…三十多萬人民幣!!!”
“轟!”
剛子剛夾起來的一筷子肥腸直接掉在了桌上,目瞪口呆!
麻杆兒手裡的酒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除了斌子外,兩人都變了臉色。
剛子猛地湊近,嗓子都變調了:“遠哥!你瘋了?!這話能到處嚷嚷嗎?!”
他一著急連敬語都忘了,“財不露白啊!這…這不是找雷劈嗎?!”
麻杆兒也嚇得臉都白了:“遠哥!這件事如果滿城都知道了,惦記咱們的人可就海了去了!”
“要是惹上了什麼大人物,這風險太大了!”
就連知曉計劃的斌子,此刻聽到秦遠要如此高調地散播三十萬的數字,心臟也咚咚狂跳。
秦遠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油,神情無比淡定。
他嗤笑道:“怕什麼。”
“我們放的是消息,是傳說!說的是‘有燕京的狠人’!提咱們半個字了嗎?”
“沒有!”他目光灼灼地掃過眾人,“他們隻會知道,有人跑了一趟老毛子地盤,暴富了!”
“賺的是他們幾輩子都掙不到的天文數字!”
“你們想想,那些在胡同裡練攤的、跑批文的、整天想找門路發財的,聽到這個消息會怎麼樣?”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察人心的冷酷智慧:
“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瘋狂!”
“他們會打探,會羨慕,會嫉妒,但更多的是——想效仿!想跟著這條線發財!”
“他們會想儘辦法找到這個人!找到這條通往金山的路!”
“而這條路,路引在誰手裡?”
“貨在誰手裡?”
“信息差在誰手裡?”
秦遠身體前傾,手指用力地點著桌麵,每一句話都敲在幾人心頭!
“在我們手裡!”
“到時候,”秦遠眼中寒光爆射,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洶湧的人潮,“我們就是坐在這源頭的人!不用我們自己一件件去叫賣,不用我們扛著貨到處跑!”
“會有無數的‘三倒’、‘四倒’衝上來!求著我們,高價從我們手上拿貨!”
“他們會自己組織人手,自己扛著大包小包,踏上k3,去莫斯柯闖那龍潭虎穴!”
“他們會替我們把貨鋪向每一個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市場角落!”
“我們隻需要坐在這裡!”
秦遠重重地一拳砸在桌麵上,震得碗碟直跳:
“收他們的錢!”
“收他們的信息費!”
“收他們的‘入門票’!”
“讓他們去填平風險,替我們開拓更大的疆土!”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坐莊!”
“這,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生意!”
房間裡一片死寂。
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狂跳的聲音。
剛子、麻杆兒、斌子,三人如同被點穴一般,定在原地。
他們看著秦遠那雙燃燒著野望和冰冷的雙眸,感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狠!太狠了!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商業策略,這是在玩火!
是在利用人性和貪婪,編織一張看不見的、卻能讓人飛蛾撲火的大網!
“想必在路上,斌子和你們講了我和港島那位方先生談的事情了吧?“
秦遠目光灼灼。
“現在,除了在斌子家那三千五百件牛仔褲外,還有兩萬件衣服,正在加班加點的趕製。”
“貨源,我們已經不缺了。”
“缺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幫我們賣貨的人。”
他看向三人,“現在,你們要做的,就是就是把這把‘三十萬’的火,點得足夠旺!”
“讓整個四九城都知道,去蘇聯倒騰東西,是比待在國內,還要賺錢的路子!”
前世,往蘇聯倒東西火了整整十年。
但這十年間,隻為了賺錢,而不顧長遠利益的小倒爺,儘是坑蒙拐騙,將“中國製造”這四個字都給坑沒了。
現在秦遠,就是要在這源頭,扭轉這一現象。
賣貨,賣好貨,賣牌子貨。
儘可能將自己與那些小倒爺區分開來,在蘇聯在以後的遠東市場,吃下最大一塊份額。
此刻,在飯館內。
斌子三人,雖然不知道秦遠有著這麼長遠的謀劃。
但出於對於秦遠的信任。他們還是給予了義無反顧的支持。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斌子率先開口。
“哥,你就說怎麼辦吧!”
剛子也是咬了咬牙,點頭道:“我知道了,遠哥,我們跟你乾!”
麻杆兒梗著脖子:“遠哥,我早就說了,你讓我走東,我絕不走西!”
“就算是死,我也跟著您一塊!”
“哈,這條路隻會讓你們跟著賺錢,哪裡會死。”
秦遠拍了拍手笑了笑,但又立刻收斂起了笑容,冷冽道:“現在你們就隻有一個任務。”
“動用你們所有的人際關係,向外宣傳這件事。”
“明天太陽下山之前,我要整個燕京城的倒爺圈子裡,有關於‘蘇聯暴富三十萬’的傳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窗外,是燕京秋日的沉沉暮色。
而小飯館內,一場席卷整個倒爺江湖的風暴,已然在秦遠冷酷的謀劃下,悄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