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時間,轉瞬即逝。
秦遠昨天幾乎都待在了莫斯柯國立銀行,就連晚上都是在附近隨便找了一家旅館。
而成果也是驚人的,從銀行走出的時候。
手中那個原本空癟的皮質公文包,此刻沉甸甸地墜著他的手腕。
裡麵裝著整整二十一萬八千美元現鈔。
雖然這中間,被伊萬諾維奇那條老練的金融巨鱷,毫不留情地吃掉了20的抽成。
但秦遠心中,卻沒有任何怨懟或懊悔的波瀾。
他很清楚這筆賬的另一種算法。
如果把這堆積如山的盧布帶回國內,指望通過官方銀行渠道兌換成美元?
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且不說個人外彙額度限製,單是這來源不明的巨額盧布現金,就足以引來無數麻煩的目光和繁瑣至極的審查。
最終能換到多少?恐怕連官方彙率下的理論值都難以保證。
而如果走黑市?
在燕京或者滿洲裡的地下錢莊,用盧布換成人民幣,再用人民幣去那些隱秘的換彙點兌換美元?
理論上,官方彙率下似乎能換到更多。
但這隻是理論!
如此巨量的現金操作,在非正規渠道裡層層倒手、轉換,每一步都伴隨著巨大的隱性成本。
這意味著高昂的中間商抽成、漫長的等待時間、以及最致命的、無法預估的風險成本!
黑吃黑、卷款跑路、甚至引來執法部門的雷霆打擊……
這些可能性,每一樣都足以讓他血本無歸,甚至招致牢獄之災!
最終實際能安全落袋的美元,很可能連二十萬都保不住,甚至可能引來滅頂之災!
現在這樣,雖然被伊萬諾維奇狠狠咬掉了一大塊肉,但換來的是什麼?
是安全是速度,以及一條未來潛在的價值通道。
搭上了伊萬諾維奇這條線,其意義遠非一次換彙可比。
這是一條通往蘇聯金融體係核心的隱秘路徑,其價值在未來混亂的金融風暴中,可能遠超這損失的幾萬美元!
值了!
這筆交易,秦遠做得心甘情願!
而伊萬諾維奇顯然也並非純粹的“吸血”。
或許是被秦遠展現出的魄力和潛力打動,或許是那瓶改良格瓦斯讓他看到了更大的合作空間,在換彙完成之後,這位銀行家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夠意思”。
他不僅親自將秦遠送到銀行門口,還特地安排了一輛掛著銀行內部牌照、車身鋥亮的黑色伏爾加轎車。
並且讓他的專職司機將秦遠送回契科夫旅館。
“同誌,到了,就是這裡。”
司機的聲音平穩而禮貌,將車穩穩停在契科夫旅館那略顯破舊的門廊前。
旅館門口幾個裹著厚棉襖、縮著脖子等活的俄國漢子,看到這輛明顯帶著“特權”氣息的轎車,眼神裡都流露出敬畏和好奇。
而有一些帶著東亞麵孔的倒爺,見到秦遠從這輛車下來,更是瞠目結舌。
“謝謝,辛苦了。”
臨下車時,秦遠用俄語感謝了一聲。
說實在的,如今他的俄語水平早就今非昔比了,任何一個老毛子如果僅僅隻是聽口音,絕對猜不到麵前這個人隻學了不到一個月的俄語。
而就在秦遠關上車門,準備轉身走向旅館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好從旅館裡快步走出。
是娜塔莎。
她手裡抱著一個厚厚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看樣子正準備去銀行存錢或者交賬。
當她抬頭看到秦遠,以及他身後那輛緩緩啟動、駛離的黑色伏爾加時,湛藍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了然和驚訝。
那輛車,她太熟悉了。
是她父親在銀行的專車之一。
“秦總?”娜塔莎快步走上前,好奇問道:“你剛從……我父親那裡回來?”
“是的,娜塔莎。”秦遠淡然一笑:“事情總算辦完了,很順利。”
“伊萬諾維奇先生非常周到,還派車送我回來。”
娜塔莎看著秦遠平靜無波的表情,再聯想到父親今早出門時那副心情不錯的樣子,心中了然。
看來那筆數額驚人的換彙交易已經完成,而且雙方似乎都很滿意。
她揚了揚手中的帆布包:“我也是來交賬的,貨……全都清空了!”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興奮,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歎。
“清空了?”
秦遠眉梢微挑,雖然早有預期,但聽到娜塔莎親口確認,還是感到一絲效率帶來的衝擊。
“嗯!剛子他們正在後麵收拾呢!”娜塔莎用力點頭。
秦遠不再多言,對娜塔莎示意了一下,兩人並肩走進旅館。
穿過光線昏暗、彌漫著劣質煙草和食物混合氣味的前廳,徑直走向後院。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後門,一股寒氣裹挾著灰塵的氣息撲麵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那個原本被堆積如山的編織袋和麻袋塞得滿滿當當的小倉庫。
此刻,倉庫裡空空蕩蕩!
隻有牆角殘留著一些散落的包裝繩、碎布頭和零星的灰塵。
剛子和麻杆兒本來還在打掃,看到他進來,臉上瞬間露出笑容,激動地衝了過來:“遠哥,空了!真他娘的賣空了”
他重重地將掃帚往牆角一戳,聲音都在輕微發顫:“建華他們……是真豁出去命在乾啊!”
“昨晚都下半夜了,外麵飄著雪,他們最後一批人還開著那破車從梁讚(莫斯柯以東城市)趕回來交錢!”
秦遠的目光掃過那曾經堆滿貨物、現在卻空空如也的倉庫,緩緩點了點頭。
他沒有特彆激動的表情,但眼底深處的滿意和一絲真正的意外卻無法掩飾。
“嗯,建華做得很好。”他平靜地說道。
這不僅僅是“賣力”兩個字能概括的。
在剛子和娜塔莎等人眼中可能隻是“豁出去命乾”,但在秦遠看來,陳建華所展現出的,是遠超他預期的主動性、組織能力和戰略眼光。
他不過是在車上隱晦地提點了商業模式的構架和未來的圖景,陳建華竟能如此迅速地理解、內化,並爆發出如此強勁的行動力!
他不僅在兩天內組織人手消化了莫斯柯各大學剩餘的庫存,更利用新吸納的蘇聯學生骨乾謝爾蓋等人的關係網絡,將觸角伸向了莫斯柯周邊的幾座衛星城!
剛子跟著補充道:“建華,真按您那天說的意思辦的!”
“他讓謝爾蓋連夜打電話回老家梁讚,聯係了兩個在讀的中學同學,那邊市場也剛開張,缺這些東西!”
“昨天下午他就親自跟著謝爾蓋,開車把足足二十袋貨全拉過去了!”
“好家夥,回來說那邊的人搶瘋了,價格一點不比莫斯柯差,六百盧布一件的大衣都搶著要!”
“聽說隔壁的圖拉也有人聽到風聲在聯係了!”
聽到這,秦遠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蘇聯輕工業的極度匱乏,消費品市場的巨大缺口,以及普通民眾對盧布購買力即將崩潰的普遍恐慌,共同鑄就了這個烈火烹油的特定窗口期。
羊毛大衣的價格從最初的五百盧布一路被市場推高到六百盧布,卻依然擋不住人們將其當作硬通貨的保值心理而瘋狂搶購!
牛仔褲雖然沒有大幅漲價,但也在學校裡賣的很好,長筒褲、喇叭褲、破洞褲,已經在莫斯柯形成了一股風潮。
而一張覆蓋莫斯柯的銷售網,已然從莫斯柯為中心向周邊城市持續擴張。
“好,知道了。”秦遠收容思緒,將目光轉向娜塔莎:“現在手上有多少錢?賬清出來了嗎?”
娜塔莎立刻上前一步,手裡捧著一個厚厚的硬殼筆記本,封麵上印著“財務日誌”字樣。
她的神情既嚴肅又帶著一絲疲憊後的興奮。
“秦總,”她翻開賬本,“根據我們最後清點和對賬,扣除必要的損耗,以及這段時間團隊成員的車馬費、餐飲補貼、電話費等小額報銷開支……”
娜塔莎抬頭,清晰而有力地報出那個令人心臟驟停的數字:“目前我們手上掌握的現金盧布,是一百一十萬七千兩百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