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清晨。
曆經近一周橫跨西伯利亞荒原的漫長旅程,k645次列車終於喘著粗氣,緩緩駛入哈巴羅夫斯克(伯力)車站。
站台上寒意刺骨,飄著細碎的雪花,遠比莫斯科更加凜冽。
秦遠隨著稀疏的人流下車,看了眼周圍稀疏的人群,刺骨的寒氣讓他下意識裹緊了大衣領口。
“老板!這邊!”
一個熟悉而洪亮的聲音穿透站台的嘈雜。
秦遠循聲望去,隻見劉長河正用力揮手,臉上帶著風塵仆仆卻難掩興奮的笑容。
秦遠點點頭,大步走了過去。
“老板,比我想象的來得快多了!”劉長河接過秦遠手裡並不算輕便的一個手提箱,語氣裡滿是敬佩。
他原以為秦遠在莫斯科清貨、籌措資金怎麼也得耗費十天半月,沒想到效率如此驚人。
“事不宜遲。”秦遠言簡意賅,目光掃過這個遠東重鎮的站台。
站台建築帶著明顯的俄式風格,但比莫斯科更顯陳舊,透著一股地廣人稀的冷硬氣息。“邊走邊說。”
兩人並肩走出車站,寒冷的空氣灌入肺中。
站外的廣場略顯空曠,積雪被清掃到道路兩側。
“食品廠的事情,物色的怎麼樣了?”秦遠直奔主題,呼出的氣息在冷空氣中凝成一團白霧。
劉長河臉上的興奮立刻被一絲糾結取代:“廠子找到了,是市裡原先一家國營的麵包廠,叫巴羅耶夫麵包廠,設備和位置都不錯,接手後馬上能生產咱們的格瓦斯。”
“就是……”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就是對方要價有點高。”
秦遠腳步未停,心中了然。
哈巴羅夫斯克,這個1860年後被沙俄侵占、原名為伯力的城市,如今是蘇聯的遠東重鎮。
這裡地處產糧區,盛產小麥、燕麥、大豆,乳畜業發達。
一家國營麵包廠,即便是效益不佳,在計劃經濟體係下也自有其價值。
廠長個人並無權直接決定出售,所謂的“高價”,大概率是疏通各級關節所需的“潤滑費”。
畢竟莫斯柯距離哈巴羅夫斯克九千公裡,這裡的政府自由度很大,賣不賣隻是某位官員一言而決的事情。
“他們要多少?”秦遠問,語氣平淡。
“兩百萬盧布!”劉長河伸出兩根手指,語氣帶著憤懣,“那個廠長科米羅夫咬死了這個數,說上麵層層都要打點,少一分都辦不成。”
兩百萬盧布?
秦遠冷笑一聲,果然是亡國之相,連一個國營麵包廠的廠長都敢這麼獅子大張口。
這個科米羅夫顯然是把他們當成了沒見過世麵、急於求成、又手握巨款的東方肥羊。
想利用信息差和體製的模糊地帶,狠狠宰上一刀。
“嗯,知道了。”秦遠沒有多言,“先帶我去住處安頓,明天你帶路,我們去看看這家巴羅耶夫麵包廠。”
劉長河對秦遠平淡的反應有些意外,但看到他沉靜眼神中透出的強大自信,心頭的不安莫名消散了許多。
翌日。
天空依舊陰沉,寒風呼嘯。
在劉長河的引領下,秦遠站在了巴羅耶夫麵包廠的大門外。
眼前是一片頗具規模的廠區,紅磚砌成的廠房雖顯老舊,但占地麵積確實不小,幾根巨大的煙囪指向陰鬱的天空。
門口“БАЛoeВxлe6o3aвoд”(巴羅耶夫麵包廠)的招牌漆麵剝落,帶著明顯的國營時代的印記。
透過鐵門,能看到裡麵空曠的場地和一些停滯的設備。
位置、空間、基礎條件,確實都符合秦遠的初步要求。
改造成格瓦斯灌裝廠綽綽有餘。
廠長科米羅夫是個五十多歲、身材發福、頭發稀疏的蘇聯男人,挺著啤酒肚,裹著厚重的呢子大衣等在門口。
他看到劉長河,臉上立刻堆起商人慣有的、程式化的熱情笑容。
“哦!我親愛的朋友劉!您終於帶你的老板來了!”科米羅夫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空氣,“歡迎來到巴羅耶夫麵包廠,我們這裡……”
秦遠打斷了他的寒暄,語氣平淡而直接:“科米羅夫先生,感謝帶我們參觀。”
“我想再確認一下,購買這家麵包廠的價錢,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
科米羅夫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準備好的關於麵包廠光輝曆史和美味產品的吹噓詞全被堵了回去。
對方太直接了!
完全不像那個總是試圖討價還價的劉長河。
“額,價格的話,我之前和劉說過,兩百萬盧布。”
他解釋道:“這個價錢是真不貴,我們去年新進口了一批機器,都是新的,而且工人都是熟練工,你們接手過後可以立刻開工。”
“再就是你們知道的,牽涉到國營工廠的買賣,這種事情總是非常複雜的,需要協調各方意見”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為秦遠的目光深深凝視著他。
說實話,原本秦遠是想用錢砸這個廠長的。
什麼所謂的工廠估值實際價值,什麼手續複雜,打通各種關節。
不過都是這位,敲竹杠的借口。
大部分錢肯定是要落入他的口袋,隻有少部分才會往上孝敬。
就這家效益一般的麵包廠,滿打滿算一百萬盧布就已經頂天了。
兩百萬?
吃屎去吧!
現如今他來了,這位廠長還不肯鬆口,還死咬著兩百萬盧布不放。
秦遠就知道和這位談不下去了。
他轉身就走。
劉長河雖然有些懵逼,但還是緊跟著上來。
科米羅夫卻是愣住了,真走啊?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道:“秦老板,秦老板,兩百萬,這個價格真的非常公道,包含了所有的打點和疏通費用。”
“秦老板,要不再談談,價格好商量”
他追了幾步,見秦遠根本沒有停步的意思,徹底懵了。
流程不是這樣的啊!
對方不是應該和自己坐下來喝茶、扯皮、然後被自己用兩百萬盧布的價格慢慢磨嗎?
怎麼直接就走了?
劉長河跟了上來,喘著粗氣安慰道:“老板,這家麵包廠位置雖然不錯,但放棄了也不可惜,哈巴羅夫斯克還有好幾家效益一般的糖果廠、乳製品廠,咱們都可以接觸接觸。”
秦遠搖搖頭,回過頭看向他道:“你知道這家巴羅耶夫麵包廠的直屬主管部門是市政府的哪個單位嗎?”
“或者說,最終決定這家工廠處置權的負責人是誰?”
既然下層路線走不通,那就直接走上層路線。
秦遠還不信了,九十萬盧布拿不下這麼一家小小的麵包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