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關於官俸逼清官為貪這事”
最終,張飆還是妥協了,但也沒妥協完。
卻聽他含糊道:“根源在於俸祿太低,實物折抵又常貶值,難以糊口。臣鬥膽以為,當提高實發祿米比例,至少得讓七品官能頓頓吃上乾飯,偶爾還能買斤肉吧?再輔以更嚴密的監察,讓貪的成本高到不敢想!當然,這需要錢”
他適時地打住了,意思很明白。
皇上,國庫得充實啊!
老朱麵無表情,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了一下,看不出喜怒。
張飆繼續道:“至於藩王諸位王爺皆是皇上親子,忠孝無雙!然,三護衛之兵權過重,恐非長久之計。”
“臣以為,或可逐步削減護衛兵額?或明確藩王無詔不得離封地、更不得私下串聯?再或者,將藩王子弟,擇優召入京城國子監讀書,既顯恩寵,又可呃,多加親近聖顏?”
這一招叫‘質子’,但張飆說得比較委婉。
老朱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敲擊扶手的手指停住了,似乎在思考。
最後,張飆再說儲位:“儲君乃國本,皇上聖心獨斷,臣不敢置喙!然,國本早定,人心方安。無論是立皇孫,還是選賢王,名份早定,則宵小無機可乘,天下歸心!若皇上屬意皇孫”
他想起朱允炆那廢物樣,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則需為其擇天下名師,授帝王之道,更需尋剛正不阿、不畏權貴之臣,為其輔弼,以免嗯,以免被身邊小人蒙蔽!”
就差直接說朱允炆是廢物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在這裡‘死諫’老朱不要立朱允炆為皇太孫。
一個是老朱還沒想好要不要立朱允炆為皇太孫,他貿然說了,隻會讓老朱疑心加重,而不會殺他。
二個是老朱若不殺他,麻煩會接踵而至。
畢竟皇權爭鬥,素來殘酷。
說不定哪天他就被人暗殺了。
而這暗殺,和‘死諫’被老朱怒殺,是不是一樣能回到現代世界,張飆不能保證,也不敢冒險。
所以他隻能等,等老朱下定決心立朱允炆為皇太孫那天,給老朱和朱允炆致命一擊,這樣才能被怒殺回現代。
當然,他也怕老朱‘打破砂鍋問到底’,或者不滿意,‘拉他去宮裡閹了’,於是忍不住偷偷查看老朱。
隻見老朱依舊麵無表情地坐在那裡,像一尊沉默的山嶽。
過了許久,久到張飆都懷疑老朱是不是掛了,才聽到一聲聽不出情緒的:“嗯。”
就一個‘嗯’字!沒了?
張飆心裡七上八下。
這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是覺得有道理,還是覺得狗屁不通?
就在這時,老朱緩緩站起身,那高大卻略顯佝僂的身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他一步步走下禦階,走到抱著銀子、有點手足無措的張飆麵前。
距離很近。
張飆甚至能聞到老朱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著檀香和衰老氣息的味道,還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深不見底的疲憊與一種極其複雜的、審視的目光。
“張飆!”老朱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卻蘊含著千鈞之力:“你這番話,咱聽進去了。有些還有點意思。”
他頓了頓,目光如實質般壓在張飆身上:
“官俸的事,咱會琢磨。藩王,咱心裡有數。儲位,咱自有主張!”
“你”
老朱的目光掃過張飆懷裡那包銀子,又落回到他臉上,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笑容冰冷又帶著一絲掌控一切的玩味:“你給咱好好活著!把你這身骨頭給咱養結實點!把你那點‘清醒’,給咱留好了!”
“咱以後還用得著你!”
說完,便不再看張飆一眼,仿佛剛才那番話隻是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後轉身,背著手,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向那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龍椅,隻留下一個孤寂而充滿壓力的背影。
“蔣瓛。”
“臣在!”
“送他出去。”
“臣領旨!”
蔣瓛躬身應答,再看張飆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了。
這小子真他媽邪門!
怎麼作都死不了,還升官發財了?!
雖然張飆那五十兩有他的一份俸祿,但他根本不敢拿,隻能當喂狗了。
而張飆也當沒這回事兒,就當兒子孝敬老子的。
至於老朱讓他好好活著?開什麼玩笑,這簡直是最惡毒的詛咒!
等老朱立朱允炆那天,他保證死給老朱看!
“是張禦史!張禦史活著出來了——!”
也不知道誰吼了一嗓子,奉天殿外的廣場上,嘩啦啦地湧來一群人。
他們大多數都是都察院的七品禦史,且還有一部分是混跡在京城最底層的芝麻綠豆小官。
“張張兄?”
這時,一個極度不確定,甚至有點顫抖的聲音在張飆耳邊響起。
張飆扭頭一看,頓時笑了:“喲,沈兄,諸位同僚都在啊?”
“張兄!張兄!”
沈浪一個箭步衝上來,也不顧得什麼禮儀,一把抓住張飆的胳膊,帶著哭腔道:“您您沒事吧?皇上皇上沒”
說著,他比了個殺頭的手勢,旋即眼神驚恐的瞥了眼緊閉的殿門。
“沒有啊沈兄!”張飆大手一揮,豪氣乾雲:“皇上聖明著呢,不僅沒砍我,還”
他故意拉了一個長音,享受著眾人瞬間屏住呼吸的表情。
“還什麼?!”一個急性子的胖禦史忍不住追問道。
“咳咳”
張飆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確保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能聽到:“皇上!不僅發了我和沈兄被拖欠的俸祿!還特意下旨,賞賜十兩銀子,讓沈兄去把典當的祖傳玉佩贖回來!總共五十兩銀子!你們看!”
言罷,他當即掰開手中那個小布包,露出五塊白花花、亮燦燦的十兩銀錠。
轟隆——!
如同平地起驚雷!
瞬間將周圍這群底層京官,劈得外焦裡嫩,人仰馬翻!
這一刻,他們看張飆的身影,無比高大,甚至目光中都帶著不少崇敬。
而且,他們心裡都覺得這個行事‘瘋癲’的張禦史能處,有不公他是真平,有死諫也是真死。
張禦史這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