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月說了半天,見安千千絲毫沒有反應。
她輕輕歎了口氣,拉過安千千的手,讓她回了神。
“千千,你有在聽阿娘說話嗎?”
“有。”
“那你說說阿娘說了什麼?”
“你說吏部尚書的大公子、定北侯的小兒子、禮部侍郎二公子,但是他們幾個我都不喜歡。”
見程明月有些急眼,安千千連忙說道:“吏部尚書的大公子心裡有一個白月光,還是他母親房裡的丫鬟。定北侯的小兒子一心想去邊塞打仗,早就打算讓兩頭成親,京城一個家,邊塞一個家。禮部侍郎二公子喜歡男人。”
幾句話堵得程明月啞口無言。
她花了那麼多銀子,打聽到的怎麼和女兒說的不一樣?
“怎麼……怎麼會這樣?!”
“阿娘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連他們自己的家裡人也不一定知道。”
“那……那那你看看誰家的兒郎好一點,阿娘再去找人說說。”
“司承年就挺好的,阿娘如果實在要給女兒找一個夫君,那就找他好了。以女兒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他壓製得服服帖帖。”
“那不行!”
程明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司殿下眼看就要回國,你跟他絕無可能。再說了,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回國,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怕。你女兒的本事難不成還不知道嗎,這世間沒人能傷得了我。”
“炎國那麼遠,阿娘怎麼可能放心。”
安千千隨意說著,程明月卻開始眼圈泛紅。
唉!
又騙哭一個美阿娘。
安千千伸手將矮幾上的酸梅湯往程明月麵前推了推,聲音沒什麼起伏:“阿娘哭什麼。”
程明月吸了吸鼻子,瞪她一眼:“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八字沒一撇的事兒,沒什麼好哭的。”
程明月這才回過神來,“對哦!陛下也不可能同意賜婚的。”
她還想繼續和安千千聊著,太子妃已經起身。
原本低語的女眷們霎時靜了,目光齊刷刷聚到她身上。
“今日請諸位來,一來是借這水榭避避暑氣,二來,南方遭了蝗災,麥穗被啃得隻剩空稈,百姓連種子都快吃沒了。本宮想著,咱們這些人,總得為那邊的鄉親做些實在事。”
話音剛落,司言已領著宮女們捧著托盤走過來,托盤裡擺著筆墨紙硯,挨桌分發下去。
“各位量力而行,捐銀、捐糧、捐藥材都行,哪怕是幾匹布、幾擔種子,也是份心意。”
太子妃的聲音溫和卻帶著分量,“捐物清單,日後會抄錄出來,呈給陛下過目。”
水榭裡靜了片刻,隨即響起窸窸窣窣的翻紙聲。
誰都明白,這哪裡是“量力而行”,分明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榮國公府剛捐了百匹汗血寶馬,此刻誰若捐得寒酸,便是落了自家臉麵。
當然也可以哭窮捐得少,但是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們,若是真的這樣做了,很可能會招來陛下另一番問責。
上一次蝗災捐得多的家族,總會有那麼些人跟著升了官。
而捐的少的,反而被嚴查貪汙受賄。
程明月看了眼安千千,見她正垂眸看著硯台裡的墨,仿佛事不關己,便先提筆寫下“米百石,布五十匹……”。
大嫂緊隨其後,添了“藥材若乾”。
對岸的男賓席也動了起來,隱約傳來報捐的聲音。
這時,有位老臣揚聲問道:“司殿下遠道而來,不知打算為南方百姓捐些什麼?”
司承年聞言,緩緩起身。
他朗聲道:“黃金萬兩,糧千石。”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黃金萬兩,這等手筆遠超眾人預期。
恰好皇帝派來的內侍就在席中,聽聞此事,立刻躬身行禮:“陛下有旨,司殿下如此慷慨,可為你滿足一個願望。”
司承年目光灼灼地望向安千千所在的方向,語氣堅定:“孤已到成家之年,懇請陛下恩準,求娶榮國公府嫡小姐安千千,結兩國之好。”
話音落下,水榭內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安千千身上。
“榮國公,你是怎麼想的?”
皇帝的問話傳到了安明夏耳中。
安明夏臉色幾經變幻,起身躬身道:“一切由陛下做主。”
“既然如此,那朕就做了這媒。”
“謝陛下隆恩。”
這場冰宴,最終在熱鬨中散場。
也不知是誰怕出了岔子,當天賜婚聖旨就到了榮國公府。
此時的榮國公府正廳內外肅靜無聲。
廊下站滿了身著緋色官袍的禮部官員,為首的是禮部侍郎,手持一卷明黃聖旨,身後跟著兩名捧著手爐的內侍。
安明夏身著朝服,率闔府男丁跪在階下,程明月領著女眷立在屏風後,唯有安千千,斜倚在廳內的搖椅上,手裡還轉著顆瑩白的玉珠,半點要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榮國公府接旨——”禮部侍郎清越的聲音劃破寂靜。
侍郎展開聖旨,朗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榮國公府嫡女安氏千千,嫻雅淑靜,蕙質蘭心,深得朕心。炎國皇子司承年,才德兼備,允文允武,今兩國修好,當以聯姻固邦交。特將安氏千千賜婚於司承年,擇吉日完婚……欽此。”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安明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司承年立在一旁,身著簇新的錦袍,聞言微微躬身。
待安明夏接過聖旨,禮部侍郎又說了幾句“恭喜國公”“恭喜殿下”的場麵話,便帶著內侍與官員們告辭了。
明黃的聖旨被安明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那卷軸像是有千斤重,壓得他脊背都彎了幾分。
直到院門外的車馬聲遠去,正廳裡的空氣才驟然凝固。
“哼。”
安明夏將聖旨狠狠砸在八仙桌上,桌麵發出沉悶的響聲,他抬眼看向司承年,目光裡淬著冰。
“司殿下倒是好手段,一聲不吭就請了聖旨,是怕我榮國公府不肯賣女兒嗎?”
司承年剛要開口,就被安煥承打斷:“我妹妹金枝玉葉,豈容你這異國質子隨意覬覦?炎國亂象叢生,你回去便是刀山火海,憑什麼要拉千千墊背?”
屏風後的程明月早已紅了眼圈,她快步走出來,也顧不上規矩,指著司承年的鼻子就想罵,話到嘴裡又轉了個彎,隻狠狠道:“我女兒才不要去什麼炎國,更不要卷入你們的狗屁紛爭!”
司承年站在廳中,成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