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禹用啟靈幡迅速閱覽了一下林息遠的記憶,忍不住搖頭。
這個溝槽的世界。
【殺了麼】這個點單殺人的平台讓他想起了鐵鴉閣——這是當年的七宗六派之一,一個殺手組織,行事風格正邪不論,反正就是給錢辦事,童叟無欺。但整體上,在過去,鐵鴉閣雖然實力很強,但也不是什麼能擺到明麵上來的組織,稍微帶著點兒隱秘的性質,而到了現在,這個殺了麼已經可以開始隨便打廣告了……
世風日下啊。
但更讓蕭禹感覺奇怪的是雲核生命。
他有點兒懷疑雲核生命前身是白鷺山,但白鷺山講究一個醫者仁心懸壺濟世——長生功和八千椿壽真經就是白鷺山的功法,很是中正平和。此外白鷺山還有《五禽引》、《青囊訣》,以及一本和《八千椿壽真經》齊名的神功《神農本經》,總之每一門功法都走一個溫和醇厚的路子。
修煉功法,是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心性的。
所以蕭禹就實在很奇怪,白鷺山怎麼可能變成這個什麼雲核生命呢?
但如果不是雲核生命……還有哪個宗門能比白鷺山更懂什麼叫“醫療”?!
當初真應該找蟠螭君問清楚點兒……
蕭禹心中念頭一閃,搖了搖頭。
罷了,想這些橫豎沒什麼意義。
隨手一發直扣道心的問道斬,順便看了兩眼對方記憶中的功法,蕭禹啟靈幡一抖,就將人的魂魄塞了回去。
在他走後很久,林息遠終於頭痛欲裂地醒來。
感覺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茫然地呆立在那裡,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流淚。伸手一抹,眼淚根本止不住,林息遠仰起頭,望著夜色中一棟棟摩天大樓,空間狹窄而仄逼,但他忽然感覺這一切距離他都好遙遠,好空曠。他在這城市中難看地掙紮了這麼多年,放眼望去,沒有任何東西屬於他,而他就連自己的夢想都丟了。
……
蕭禹抵達了目的地。
翡翠灣。
果然是高檔小區,低調而堅固的金屬門禁在柔和的射燈下泛著一種銀光,保安亭內身著筆挺製服的值守人員目光如炬,身上有種大學生的清澈氣質,反正望之不似大專。
一棟棟高層公寓樓錯落有致地矗立著,落地窗大多被厚厚的、質地優良的窗簾遮擋,隻偶爾透出幾縷溫暖的、鵝黃色的燈光。
借助著鳳凰外賣的這身行頭,蕭禹順利進入小區,抵達了雇主的門前。平台先他一步發出了“外賣員”已抵達的信息,於是蕭禹還沒來得及伸出手,門就打開了。
一名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女生站在那裡,打量著他。
她穿著一身剪裁極簡質感上乘的絲質家居服,打扮是那種帶著距離感的精致,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不過臉蛋看上去居然和黃芩苷有些莫名的相似。
“進來吧。”
女生微微點頭,轉過了身,示意他進屋:“內容都清楚的吧?”
蕭禹仔細回憶了一下任務內容:“我就是來送糕點的,不過還附帶兩小時的服務……輕量級!”他在最後三個字上咬了咬牙。
“今天是我姐生日。”女生道:“她一會兒回來,我想給她個驚喜。”
“好的。”蕭禹點頭,同時解下自己背上的包裹:“需要檢查一下糕點的完整度嗎?”
“嗯。”女生冷淡地點了點頭:“我看一眼,然後你放旁邊桌上就行。”
蕭禹於是將打著精巧蝴蝶結的包裝盒拆開,給女生檢查了一眼——雖然半路遭遇了一位築基期殺手的突襲,但雲朵軟糕仍然保持著完整,這意味著運送過來的這一路上異常之平穩。接著蕭禹又重新將包裝原封不動地裝了回去,重新打上一個蝴蝶結,然後拿出一份單子:“黃清歌女士對嗎?麻煩在這裡簽個字——”
“不急。”
黃清歌道:“走的時候再簽。”
“……好。”蕭禹把單子塞回去。
稍微打量了一眼室內,客廳的主色調是看著很高級的黑白灰三色,牆麵是帶有細微肌理的啞光藝術漆,地麵則是光潔如鏡的墨韻石,無縫拚接,天花板上隱藏式燈帶散發著恰到好處的光暈。一卷雲蒸霧霞的動態掛畫,一張幾何造型的黑色茶幾,兩把線條硬朗的單人椅。空曠,極簡,整潔到近乎苛刻,每一件物品都像被尺子量過般精確。
……看樣子有點兒強迫症,蕭禹心想。
強迫症的雇主就不太好對付,還剩下兩個小時,總感覺這錢不好賺啊。
空氣裡陷入一種很微妙的冰冷,黃清歌和蕭禹誰也沒說話。數秒之後,黃清歌終於開口道:“……我姐回來還有段時間,你要不去搞點兒衛生吧。”
蕭禹:“??”
蕭禹:“……行。”
蕭禹掐起法印,正要施展掃塵訣,黃清歌道:“不要依賴法術。”
蕭禹一愣,就聽黃清歌繼續道:“掃塵訣的清潔隻能浮於表麵,但很多角角落落的地方是打掃不乾淨的。你左手邊就是工具房,裡麵有抹布,麻煩你辛苦一下吧。打掃,要用心。”
……賺錢嘛,付出點兒體力勞動也正常。蕭禹心中安慰自己,他這一趟外賣能賺一百呢!
有錢人家的抹布用的都是絲絹,拿起來的時候,蕭禹心裡又在想,雖然他素來是不擺什麼架子的,但是堂堂大乘,彎腰屈膝給一個小輩搞衛生似乎還是太丟人了……啊不對不對,不能這麼想,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本來也沒什麼,一想到他是大乘就感覺彆扭了起來,果然,人的一切痛苦其實全都來自於價值觀。
蕭禹心中微動,忽然想起許多年前苦竹禪師的點撥,不分彆心者,觀諸眾生心皆平等,不為報施;無內外貪,非為名施,不求果施。他心中訝然失笑,這時候怎麼想起這個來了?罷了,就當做是一場修行吧。
打掃沒有太久,黃清歌忽然警覺地道:“行了,可以了。我姐快回來了,你準備好!”
蕭禹趕忙把東西放好,洗了一把手,理了理衣服,剛剛做完這一切,門就嘎吱一聲開了:“哎呦真的是煩死了,堂主那個豬頭怎麼屁事兒這麼多——”
黃芩苷瞪大了眼睛,盯著蕭禹,瞳孔劇震。
“姐!”黃清歌臉上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距離感如同冰雪消融,熱情地迎了上去:“今天什麼日子你都忘了?彆想那麼多不開心的了,咱們來好好慶祝一下!你看,我專門點的,帥不帥?”
“他、他、他……”
黃芩苷哆哆嗦嗦地指著蕭禹,話都說不利索了。
蕭禹眼神木然,麵如死灰。
這錢也太難賺了吧!
黃清歌不明所以,給蕭禹甩過去一個眼色:“快!”
“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
蕭禹硬著頭皮進入狀態,拍著手,熱情地唱道:“親愛的親愛的生日快樂每一天都精彩!!”
“……”
黃芩苷微微張著嘴巴,像是經曆了一遍衝擊。短暫的呆滯之後,她的眼神逐漸活絡起來,甚至流露出一種膨脹的驚喜。她兩眼冒光地盯著蕭禹:“像……真像啊!”
黃芩苷用力地在妹妹臉上親了一口:“你哪兒找的人?找的好啊!找得真好啊!正好能讓我狠狠出一口惡氣哇!!”
她桀桀桀地怪笑道:“肘,跟我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