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準,那便開始吧!”
淨念菩薩高聲道,生怕夜長夢多,催促著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看了一眼孫悟空,又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唐三藏,心中歎了口氣,卻也無可奈何。
他走到三生鏡前,躬身行禮,朗聲道:“奉玉皇大天尊旨意,啟三生鏡,查驗陸凡之輪回根性,明辨其善惡之源。查其生生世世,可有過對上天神佛不敬之舉,可有過觸犯天條仙法之行!”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那古樸的銅鏡,鏡麵之上,混沌的光芒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深邃的漩渦。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孫悟空的金箍棒,被他握得咯吱作響,火眼金睛死死地盯著鏡麵,準備隨時應對最壞的情況。
唐三藏閉上了眼睛,口中無聲地念誦著經文。
楊戩抱臂而立,冷漠的眼神中,出現了一點好奇。
光芒流轉,鏡麵中的漩渦漸漸平息,一幅清晰的畫麵,開始呈現。
畫麵中出現的,卻不是眾人預想中任何一世的陸凡。
而是一個他們全然陌生的男人。
那人身著一襲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麵容清秀,眉宇間有一股書卷氣。
他正坐在一間簡陋的書齋裡,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他則就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專心致誌地抄錄著經文。
一筆一劃,一絲不苟。
眾仙看得一頭霧水。
“這是何人?”
哪吒小聲問旁邊的李靖。
李靖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三生鏡出錯了?”
有仙官低聲議論。
“不可能,此乃先天靈寶,洞察三世,從無差錯。”
另一位仙官立刻反駁。
淨念菩薩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畫麵,與他預想的完全不同。
他想看到的,是陸凡在前世殺人放火,或是對天不敬的場景。
可這個文弱的書生,是怎麼回事?
他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還是強自鎮定地想:此人,定然與陸凡的某一世有著極深的因果牽連。
畫麵繼續流轉。
展現的是這個書生的日常。
他清貧度日,教村裡的頑童識字,為不識字的鄉鄰寫信,閒暇時便抄錄聖賢文章。
他性情溫和,與人為善,是方圓幾十裡內有口皆碑的大善人。
時間流逝,很快到了一個深夜。
風雨交加,電閃雷鳴。
書生早已睡下,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篤,篤,篤。
他披上外衣,點亮油燈,疑惑地走到門前。
“誰啊?”
無人應答。
隻有風雨之聲。
他拉開門栓,探出頭去,門外空無一人,隻有被風吹得狂舞的樹影。
他正要關門,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門廊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他湊近一看,竟是一條通體雪白的小蛇。
那蛇受了極重的傷,鱗片翻卷,血肉模糊,隻有腹部還在微弱地起伏,身上一縷若有若無的金色妖氣,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書生嚇了一跳,連退數步。
他隻是個凡人,對這種精怪之物,有著天然的畏懼。
可看著那小蛇在寒風冷雨中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心中的恐懼,又被惻隱之心所取代。
他猶豫了很久。
最終,他一咬牙,找來一塊乾淨的布,小心翼翼地將那條瀕死的小蛇捧起,帶回了屋裡。
他為它清洗傷口,敷上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金瘡藥,又將它安置在溫暖的草木灰燼旁。
淨念菩薩看到這裡,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重新浮現出冷笑。
好啊,真是天助我也!
私藏妖物,無論出於何種目的,在天條中都是明令禁止的。
這個罪名,足夠了!
畫麵中,白蛇在書生的照料下,漸漸恢複了元氣。
然而,麻煩也隨之而來。
一日清晨,一隊身披黃色僧袍的僧人,手持禪杖法器,來到了書生家門外。
為首的,是一個麵容威嚴,眼神銳利的中年和尚。
“阿彌陀佛。”那和尚宣了一聲佛號,聲如洪鐘,“施主,我等乃天水寺僧人,奉法旨追捕一條作惡多端的蛇妖。敢問施主,近日可曾見過一條通體雪白的妖蛇?”
書生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將身子擋在了門口。
他看了一眼屋內草木灰燼的方向,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發緊:“不曾不曾見過什麼妖蛇。”
“哦?”為首的和尚雙眼一眯,精光迸射,“施主可要想清楚了。”
“我確實未曾見過。”書生的手,緊緊地抓住了門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但眼神卻很堅定。
斬仙台上,淨念菩薩看到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
“愚昧!可笑!”
“為一妖物,對佛門撒謊,此乃一罪!明知是妖,卻心生包庇,此乃二罪!善惡不分,是非不明,此人,根性已是邪魔外道!”
眾仙家麵麵相覷,皆是不言。
這淨念菩薩,未免太過急切。
三生鏡中的畫麵才剛剛開始,此人與陸凡是何關係尚未明了,他便急著給畫麵中的書生定下罪名。
這般做派,失了佛門大能應有的氣度。
陸凡究竟在何處?
這書生又是誰?
所有人的心中,都懸著一個巨大的問號。
畫麵仍在繼續。
那中年和尚深深看了書生一眼,終究沒有強闖,隻是留下了一句“施主好自為之”,便帶著眾僧侶離去。
風波暫平。
書生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回到屋內,看著那條已經恢複了些許靈動,正用一雙黑豆般的眼睛望著他的白蛇,臉上露出苦笑。
“我也不知救你,是對是錯。但見死不救,我做不到。”
日子一天天過去。
書生依舊教書,抄經,悉心照料白蛇。
他將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糧分給它,夜裡怕它受寒,便將草木灰燼攏得更近一些。
白蛇的傷,在書生的照料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愈。
它身上的妖氣,也從那縷風中殘燭,漸漸變得凝實起來。
它開始通曉人性,會用尾巴輕掃書生的手腕,催促他休息;會在書生疲憊時,將頭枕在他的膝上,安靜地陪伴。
一人一蛇,在這間簡陋的書齋中,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