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染大會的賽場設在蘇州府衙的大院裡,二十口染缸在晨光裡排得整整齊齊,缸沿還沾著新磨的靛藍粉末。沈知意站在 “鹽晶染坊” 的牌號下,指尖在染布冊上輕輕劃著 —— 綠衫精靈說她懷了身孕後,對染料的敏感度提升了三成,連老掌櫃都誇 “這姑娘能聞出蘇木的年份”。
“彆緊張。” 林硯往她手裡塞了塊溫熱的桂花糕,是今早特意讓客棧蒸的,“就當在鹽倉鎮的染坊,我給你遞染料,江晚漁測鹽度,跟平時一樣。”
沈知意咬了口糕,甜味順著喉嚨往下淌,心裡卻還是發緊:“聽說要現場染‘鳳袍霞帔’,還要繡上百鳥朝鳳 —— 我繡活不如蘇州的繡娘。”
“你的優勢在染布。” 老掌櫃突然拄著拐杖走過來,手裡捧著個青瓷碗,“這是昨晚用海水泡的紅花,比普通紅花亮三分 —— 你儘管染,繡活有蘇州繡娘幫忙,她們早就想試試你的鹽晶紅。”
江晚漁正蹲在測鹽器旁調試,聞言突然喊:“沈姐快看!王元寶的染缸在冒白沫 —— 他肯定急著加染料,沒按比例來!”
眾人轉頭望去,果然見王元寶的夥計正慌裡慌張地往缸裡撒蘇木,水麵浮著層灰黑色的泡沫,像打翻了的墨汁。王元寶在旁跳著腳罵:“沒用的東西!老掌櫃教的‘凝色法’都記不住?”
老掌櫃撚著胡須笑:“他把宮裡的法子當救命稻草,卻不知道染布跟做人一樣,得按章法來 —— 急功近利準出錯。”
沈知意突然握住林硯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傳過來:“我準備好了。” 她的聲音比平時低,卻透著股穩勁,像染缸裡沉底的鹽晶,看著柔和,實則紮實。
隨著知府一聲 “開始”,賽場裡頓時忙起來。沈知意先往缸裡撒了把鹽晶,江晚漁立刻報數:“鹽度正好!可以加紅花了!” 林硯捧著染布冊在旁記錄,筆尖在 “辰時三刻,海水溫度六分” 那行頓了頓 —— 這是他們在鹽倉鎮試了二十多次才定下的最佳時辰。
王元寶的染缸很快出了問題。他嫌顏色不夠亮,竟往缸裡倒了半罐桐油,想讓綢緞更有光澤,結果油浮在水麵,把染料都隔開了,染出來的綢緞斑斑點點,像被貓抓過的抹布。
“你這是胡鬨!” 老掌櫃氣得拐杖都抖了,“鳳袍染布最忌油脂,你這是毀了整塊料子!”
王元寶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卻還嘴硬:“我這是新法子 —— 你們懂什麼!” 話沒說完,就見蘇州繡娘捂著鼻子躲開,“這油味能熏暈人,怎麼繡百鳥朝鳳?”
沈知意的染缸卻越來越順。她加染料的手勢輕得像拈花,蘇木、紅花、茜草按比例撒進去,水麵竟泛起細碎的光。江晚漁舉著測鹽器喊:“鹽晶開始溶解了!沈姐快加晨露!”
林硯剛把晨露遞過去,就見沈知意突然按住小腹,眉頭輕輕蹙了下。他心裡一緊,剛要問,就見她搖搖頭:“沒事,就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 好像在催我快點。”
江晚漁 “噗嗤” 笑出聲:“小侄子還沒出生就知道著急 —— 等染好了,我把測鹽器給他當玩具。”
老掌櫃突然說:“加兩滴海水。” 沈知意立刻照做,水麵的紅光瞬間凝住,像被凍住的晚霞。老掌櫃捋著胡須點頭:“這才是‘凝色法’的真意 —— 不是死守宮規,是順著料子的性子來,你這丫頭比王元寶有悟性。”
日頭升到頭頂時,兩匹綢緞終於染好。林硯展開 “鹽晶霞帔紅” 的瞬間,賽場裡突然靜了 —— 那紅色裡藏著細碎的鹽晶光,在陽光下流轉,像把揉碎的星河鋪在了布上。王元寶的綢緞擺在旁邊,灰撲撲的像塊舊抹布,連他自己都彆過了臉。
“還有繡活!” 王元寶突然喊,“她們還沒繡百鳥朝鳳!”
蘇州繡娘卻已經圍了上來,指尖在鹽晶紅上輕輕撫過:“這料子軟中帶挺,最適合繡鳳凰的尾羽 —— 我們願意幫鹽晶染坊繡。” 有個老繡娘突然說,“我女兒剛生了孩子,能不能給我留塊邊角料?我想給她繡個平安符。”
沈知意立刻讓人剪了塊布料遞過去,聲音軟得像棉花:“要是不夠,我再給您染塊 —— 剛懷孕的人,用鹽晶紅最好。”
林硯看著她和繡娘說話,突然覺得這才是最好的互動 —— 不用刻意說什麼,一個眼神,一句關心,就像染布時的染料和水,自然而然就融在了一起。江晚漁碰了碰他的胳膊,往老掌櫃那邊努嘴 —— 那老頭正偷偷抹眼淚,嘴裡還念叨 “好手藝沒失傳”。
知府親自給他們頒獎時,沈知意站久了有些累,悄悄往林硯身邊靠了靠。他順勢扶住她的腰,掌心觸到她小腹的弧度,突然覺得這獎杯再沉,也不如懷裡的人重要。
“鹽晶染坊的綢緞,既能做鳳袍,又能做嬰兒繈褓。” 知府舉著獎杯大笑,“這才是百姓需要的好手藝!”
王元寶站在人群外,突然歎了口氣。少幫主走過去拍他的肩膀:“林老板說,要是你願意,吳縣的綢緞莊可以改成‘鹽晶染坊’的分銷點 —— 他教你夥計染布,你不用再到處折騰。”
王元寶愣了愣,看著林硯正幫沈知意攏被風吹亂的頭發,沈知意笑著把獎杯遞給他,眼裡的光比綢緞還亮。他突然覺得自己爭了這麼久,爭的不過是塊冷冰冰的牌子,而林硯早就把日子過成了暖烘烘的霞帔紅。
“我考慮考慮。” 王元寶轉身往碼頭走,背影竟比來時輕快了些。
傍晚收拾東西時,沈知意靠在林硯懷裡看繡娘繡的百鳥朝鳳,指尖在鳳凰的尾羽上輕輕劃著:“老掌櫃說要收我當徒弟,把宮裡的染布秘籍都傳給我。”
“那我們在蘇州開個染布學堂。” 林硯往她發間插了朵桂花,“你教染布,老掌櫃講曆史,江晚漁教航海 —— 讓更多人有手藝吃飯。”
江晚漁抱著測鹽器闖進來,辮子上還沾著靛藍:“趙老板派人送了十擔鹽晶,說要給小侄子做個鹽晶長命鎖!” 她突然湊到沈知意耳邊,用浙語小聲說,“我爹說,等孩子生下來,就把浙省的海運碼頭分你一半 —— 以後運染布更方便。”
沈知意的臉瞬間紅了,攥著林硯的袖子不肯鬆手。老掌櫃拄著拐杖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笑:“我年輕時總想著把手藝藏起來,怕被人偷學,現在才明白,看著年輕人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綠衫精靈突然在林硯耳邊放煙花:“織染大會勝利!獎勵:沈知意獲得‘江南染母’稱號!蘇州染布學堂地皮免費!家族羈絆值再升 —— 以後生的孩子自帶染布天賦!”
林硯沒理會獎勵,隻是低頭吻了吻沈知意的發頂。窗外的桂花還在落,賽場的染缸已經洗刷乾淨,卻像還盛著今天的鹽晶紅 —— 原來最好的比賽,不是贏過誰,是讓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日子過成想要的樣子。
沈知意突然往他手裡塞了個東西,是那隻繡好的嬰兒鞋,鞋麵上的小兔子沾著點鹽晶,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等孩子會走路了,就讓他在染坊學認染料。” 林硯攥著鞋,突然覺得這蘇州的月光,比任何地方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