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江照月低聲呢喃。
裴景舟沒有聽清楚,輕聲問:“你說什麼?”
江照月含糊不清道:“……難……受……我難受……”
裴景舟不由自主地傾身,溫聲安撫:“忍一忍,藥就來了。”
江照月依舊呢喃:“爺爺……奶奶……”
“什麼?”裴景舟又湊近了一些。
“爺爺……奶奶……好想你們……”一說話,江照月眼淚如斷線的珠簾,成串成串地滾落下來,統統落到裴景舟的衣袖上,洇濕他半邊衣袖。
裴景舟感受到她眼淚的濕熱,也聽懂了她的話,她在想念她的祖父和祖母。
人在脆弱的時候都是會想念最愛的人。
一般人會想念母親和父親。
可她是祖父祖母帶大的,自然想他們。
隻是她的祖父和祖母已經去世了。
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給予安撫。
江照月是個心硬的人,看什麼黑暗或者殘酷的事情,都可以強裝鎮定到麵不改色,就是不能看溫馨和溫暖的事情,一看就忍不住落淚。
現下感到淡淡的暖意,直接就哭出了聲。
裴景舟第一次這樣溫柔地對待一個小姑娘。
沒想到小姑娘哭的更凶了。
他頓時手忙腳亂地哄:“彆哭了。”
江照月哭聲不止。
裴景舟繼續哄:“一會兒就好了。”
江照月閉著眼睛哭。
裴景舟接著道:“沒事兒的,沒事兒的,風寒而已,很快就會好的。”
香巧端著藥碗進來,就看到裴景舟趴在床邊,一聲聲地安慰著哭泣的江照月。
這、這還是那個清冷高貴,不苟言笑的二爺嗎?
她不由得愣住。
裴景舟察覺到有人進來,頭也不回地問:“藥好了?”
“是。”香巧忙應。
“端上來。”
香巧連忙上前。
裴景舟將江照月扶到懷裡:“藥來了,喝了藥就好了。”
江照月還在落淚。
香巧不知如何是好。
裴景舟胡亂地給江照月擦了一把眼淚道:“喂藥。”
香巧一手端碗,一手持勺,舀了一勺,送到江照月嘴邊。
江照月喝一口,感覺到難以忍受的苦意,將小臉往裴景舟懷裡埋,抗拒第二口。
裴景舟溫聲道:“良藥苦口,喝了就不冷不疼了。”
江照月昏昏沉沉中聽了話,乖乖地張口一勺一勺地喝藥。
裴景舟哼笑一聲:“你也有乖的時候……”
香巧不由得停住。
“沒和你說話,繼續喂藥。”裴景舟道。
“是。”香巧滿頭大汗地喂完一碗藥。
“下去吧。”裴景舟道。
“是。”香巧趕緊下去。
裴景舟將江照月放到床上,為她掖好被子,準備離開。
江照月卻又抱住他的胳膊不放。
這人……有時候真的挺黏人的,裴景舟無奈道:“我身上有泥水、有藥汁,我去洗一洗,換身衣裳再來陪你。”
江照月鬆了手。
裴景舟擔心她睡覺不老實,會加重風寒,快速沐了浴,趕緊回到床前,看到她還是縮成一團。
他一坐到床邊,她像是感應到溫暖一樣,立馬靠過來。
正好天也黑了。
他便上床,任由她像小貓兒一樣鑽進自己的懷裡,低頭看到她臉頰依舊通紅、眉頭依舊緊蹙、眼睛依舊緊閉,很痛苦的樣子。
他伸臂摟住她的身子,希望她暖一些。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主動摟住她的身子。
平時看著那麼囂張,那麼無法無天的一個人,居然是這麼纖細、這麼柔軟,這麼脆弱的。
其實她一直都是這樣“表裡不一”。
看似是溺愛長大,實則受承寧侯府上上下下的排擠。
看似囂張霸道,其實也沒有在鎮國公府做壞事。
看似自私自利,可是看到有人跳湖,立馬就去救。
……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誤會她。
這一次就因為她的起床氣,說了幾句難聽話,他就生氣,就失望,就要放棄她……真不是一個人夫應該做的事情。
他心裡生出陣陣內疚,低頭望向她的臉蛋。
可能藥效起了,江照月身上的酸疼、寒冷慢慢在消散,她整個人舒服多了,蹙著的眉心漸漸舒展,趴在裴景舟懷裡乖的不像樣。
裴景舟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感覺到熱意漸漸褪了,他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二爺。”鶯歌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什麼事?”裴景舟問。
“該用晚飯了。”
裴景舟看一眼熟睡的江照月,道:“不用了。”
“可是二爺還沒有用飯啊。”
“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鶯歌在外麵應。
裴景舟熄滅了燭火,緩緩閉上眼睛,早早地陷入夢鄉,不到卯時就醒了,但他沒有睜開眼睛,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江照月的額頭。
“已經退熱啦。”江照月的聲音響起來。
裴景舟立刻睜開眼,看到江照月滿臉是笑的趴在他的胸膛上,像隻狡黠的小貓一樣。
“二爺醒啦?”江照月聲音甜甜的。
裴景舟詫異:“你……”
“我好啦。”江照月道。
裴景舟問:“不冷了?”
“不冷。”江照月輕輕搖頭。
“身上不疼了?”
“不疼了。”江照月很認真地道:“二爺,謝謝你。”
裴景舟問:“謝我什麼?”
江照月道:“謝謝你昨晚關心我、安慰我、照顧我。”
“你都知道?”裴景舟驚訝。
“是啊。”發熱的時候,江照月意識模糊,內心脆弱,想念上輩子的爺爺奶奶、喊冷、呼疼、哭泣都是真情流露。
她向來認為有負麵情緒和感受了,就要說出來、寫出來、表達出來,不需要有觀眾。
沒想到的是——
她的每一次冷、疼、哭泣,裴景舟都有回應。
爺爺奶奶去世之後,她第一次碰到句句有回應的人。
她心頭一慟,忍不住哭出聲,抱著裴景舟不放。
裴景舟以為她發熱熱的神誌不清了,結果……
“二爺,你還主動摟著我呢。”江照月道。
裴景舟搭在江照月腰間的手,立刻要收回來。
江照月一把抓住:“不許收回去。”
“彆鬨。”
“就鬨就鬨。”江照月扭動身子。
“不要動。”
“就動就動。”
“當心受涼了!”裴景舟摟緊江照月的身子。
江照月笑:“二爺是關心我呀?小女子好開心呀。”
裴景舟盯著她,無奈道:“你還是生病的時候可愛。”
“那我再凍病了好了。”江照月伸手要掀被子。
“不許鬨了。”裴景舟兩隻胳膊箍著江照月不安分的身子。
江照月兩條胳膊順勢纏到裴景舟的脖頸上,又靠近裴景舟幾分:“好,我不鬨。”
哪怕臥房昏暗,裴景舟還是看清楚她杏眼裡的光亮,仿若天上的星子一般,第一次覺得她的眼睛真好看。
“咕嚕”一聲,在安靜臥房裡響起。
江照月立刻道:“二爺,你肚子叫了。”
裴景舟臉一黑:“是你的肚子叫了。”
“你的。”
“你的。”
“你的!”
裴景舟不和她爭辯這個問題,轉而問:“起床用飯?”
“二爺喂我,好不好?”江照月眨巴著眼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