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廢太子李承乾的遺腹子!
驚天炸雷!
石憨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淮陽王那看似荒誕不經的野心,那篡改的玉璽,那私藏的玄鐵重甲…瞬間有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源頭!
他要的不是王位,是複仇!
是以血還血,奪回他認為被篡奪的帝位!
“方丈…為何告知俺這些?”石憨的聲音乾澀嘶啞。
“因你手中之棍。”玄慈方丈的目光落在石憨膝前的青岡木棍上,眼神複雜,“更因…你之心性。破羅漢陣時,你眼中無恨,唯有對‘道’的求索。此心難得。”他頓了頓,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以金絲楠木雕琢而成的寶函。
寶函開啟,內襯明黃絲綢,一枚僅比米粒略大、呈不規則多麵體、色澤溫潤如骨、散發著柔和金白光芒的細小晶體,靜靜躺在其中。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暖祥和、仿佛能滌蕩一切陰邪的氣息,瞬間彌漫了整個禪房。
“此乃佛指舍利,釋迦牟尼真身遺骨之一。”玄慈方丈的聲音帶著無上莊嚴,“內蘊至陽至和、破除邪祟之力。老衲觀施主身纏隱晦陰戾之氣(指石憨雙臂舊傷深處潛藏的寒潭與鐵水淬煉的陰毒,以及即將麵對的泰山毒瘴),此物或可助你暫克一二。臘月十五將至,前路凶險,望善用之。”
石憨看著那枚小小的、卻仿佛蘊含著無儘光明與力量的舍利,喉頭滾動,一時竟不知如何言語。
這饋贈太重,重逾泰山!
“多謝…方丈!”他雙手顫抖著接過寶函,入手溫潤,仿佛捧著一個小太陽,一股暖流瞬間順著手臂蔓延,竟讓雙臂深處那頑固的陰寒刺痛都舒緩了一絲。
“去吧。”玄慈方丈緩緩閉上雙眼,“心無掛礙,無有恐怖。汝之棍,已在心中。”
石憨深深一拜,收起寶函,將青岡木棍緊緊握在手中,轉身欲離開禪房。
就在這時,禪房的門被無聲推開。一位身材高大魁梧、幾乎與石憨不相上下、身著杏黃僧袍、麵色肅穆如金剛的老僧立於門口,正是少林達摩院首座,玄苦大師。
他目光如電,掃過石憨和他手中的木棍,聲如洪鐘:“施主留步!闖過羅漢陣,隻算入門。欲窺少林棍法真髓,且問過老衲手中這根‘降魔杵’!”
玄苦大師手中所持,並非尋常齊眉棍,而是一根通體黝黑、粗如兒臂、長約七尺、兩端包著沉重黃銅的混鐵降魔杵!杵身布滿細密的鍛打紋路,散發著沉凝凶悍的煞氣!杵尖一點寒芒,仿佛能洞穿金石!
壓力!
比羅漢陣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山轟然壓下!
石憨隻覺得呼吸一窒,剛剛舒緩的雙臂舊傷似乎又被這氣勢引動,傳來陣陣隱痛。他握緊了手中的青岡木棍。
“請大師賜教!”石憨眼中戰意升騰,方才領悟的“無念”之境在心湖中蕩漾。
他需要一個更強的對手來印證!
練武場再次成為焦點。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玄苦大師如山嶽峙立,混鐵降魔杵斜指地麵,一股淵渟嶽峙、不動如山的磅礴氣勢彌漫開來。
石憨深吸一口氣,摒棄雜念,心神再次沉入那片空明之境,青岡木棍隨意地垂在身側,棍尖輕顫,仿佛與天地間的風同頻共振。
沒有多餘的動作。
玄苦大師動了!
一步踏出,青石板仿佛了一聲!
他並未施展繁複的招式,隻是簡簡單單、如同開天辟地般,將手中沉重的降魔杵高舉過頂,隨即朝著石憨當頭砸下!
動作看似緩慢,卻蘊含著一種沛然莫禦、封鎖一切閃避空間的恐怖力量!
杵未至,那撕裂空氣的淒厲風壓已讓石憨頭皮發麻,勁風刮麵如刀!
石憨眼中精光一閃!
不閃不避,不退反進!
他腳下步伐如同老樹盤根,腰身擰轉如弓弦繃緊!新悟的“無念”心法催動下,手中的青岡木棍不再是硬碰硬的武器,而是化作了身體感知的延伸!
他迎著那毀滅性的杵勢,木棍並非格擋,而是如同靈蛇般極其精準地貼著沉重的杵身外側,輕輕一搭、一引、一帶!
“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玄苦大師這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一杵,竟被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引一帶,帶得微微偏離了方向!沉重的杵頭擦著石憨的肩頭狠狠砸落在地!
“轟隆!!!”
青石地麵如同被隕石擊中,瞬間炸開一個巨大的深坑!
碎石如同箭矢般極速射去四方!
整個練武場都為之劇烈一震!
巨大的反震之力順著杵身傳來,玄苦大師手臂微麻,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
好精妙的引勁卸力!
石憨去勢不停!
借著對方一杵砸空、舊力剛泄、新力未生的刹那空隙,他身體如同鬼魅般旋進!手中的青岡木棍化作一道迅疾無倫的烏光,不再是劈砸,而是凝聚了全身力量於一點,如同毒龍出洞,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刺玄苦大師持杵的右手腕關節!
快!準!狠!
時機把握妙到毫巔!
玄苦大師冷哼一聲,反應快如閃電!
他手腕一抖,沉重的降魔杵竟如同活物般瞬間回旋,杵尾如同巨錘般後發先至,狠狠撞向刺來的木棍!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爆鳴!
如同兩座鐵山相撞!火星瘋狂迸濺!
石憨隻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順著棍身狂湧而來!
青岡木棍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
棍身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
“哢嚓——嘣!”
堅韌的青岡木終究無法承受這絕世神兵與玄苦大師驚世偉力的雙重碾壓,在一聲絕望的脆響中,從中轟然斷裂!
碎木屑如同暴雨般四散飛濺!
石憨虎口崩裂,鮮血直流,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蹬蹬蹬連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雙臂的舊傷如同被徹底撕裂,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棍…斷了!
場邊觀戰的武僧們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
玄苦大師持杵而立,杵尖斜指,如同降世金剛。
他看著石憨手中僅剩的半截斷棍,沉聲道:“棍已斷,施主可認輸?”
劇痛和脫力感如同潮水般衝擊著石憨的意識。他看著手中那半截陪伴自己出生入死、此刻卻布滿裂紋、斷口猙獰的木棍,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悲愴瞬間湧上心頭。
這棍,承載著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過往,所有的信念…如今,斷了。
輸了?
就這樣結束了嗎?
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升起的刹那,玄慈方丈那句“汝之棍,已在心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棍在心中!
石憨猛地抬頭!
眼中那片因劇痛和失落而產生的陰霾瞬間被一股更加純粹、更加熾烈的光芒驅散!那光芒不是憤怒,不是不甘,而是洞悉本質後的空明與堅定!
他看也沒看地上散落的斷棍碎屑,目光掃過場邊角落——那裡,靜靜靠著一把僧人打掃庭院用的竹枝掃帚。
掃帚陳舊,竹枝枯黃,頂端纏繞的麻繩鬆散,沾滿灰塵。
石憨一步踏出,身形踉蹌卻異常堅定地走到角落,彎腰,拾起了那把破舊的掃帚。
枯黃的竹枝在他手中微微顫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此物,便是俺的棍!”石憨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雙手握住掃帚柄(一根普通的木棍),將那蓬鬆的竹枝頭拖在身後,如同拖著一條枯黃的尾巴。動作笨拙而怪異。
場邊一片嘩然!
用掃帚對戰達摩院首座的降魔杵?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是羞辱,還是自暴自棄?
玄苦大師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慍怒,隨即化為更深的凝重。
他看著石憨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裡,沒有了之前的狂暴、痛苦、失落,隻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澄澈與專注,仿佛手中的不是掃帚,而是天地間最趁手的兵器。
“好!”玄苦大師不再多言,降魔杵一震,發出一聲沉悶的嗡鳴!這一次,他不再留手!
杵影如山,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勢,朝著石憨席卷而來!比方才更加迅疾,更加沉重!他要讓這個狂妄的小子知道,何謂真正的力量!
麵對這毀天滅地的杵影,石憨動了!
他沒有施展任何精妙的棍法,甚至沒有試圖去格擋!他隻是拖著那把破舊的掃帚,腳下踏著看似雜亂無章、卻隱含某種天地韻律的步伐,在那狂暴的杵影風暴中穿行!
他的動作變得極其古怪!
時而如同醉漢踉蹌,時而如同老農鋤地,時而又如同稚童嬉戲般隨意揮動掃帚!
枯黃的竹枝拖在地上,掃起一片片灰塵,發出“沙沙”的聲響。每一次看似笨拙的挪移、每一次毫無章法的揮動,都恰恰出現在杵影力量轉換的節點或軌跡偏移的瞬間!
“沙…”“嗤…”“嗒…”
掃帚的竹枝拂過杵身,如同清風拂過山崗;掃帚柄偶爾點在地上,如同蜻蜓點水。
沒有激烈的碰撞,沒有震耳的轟鳴,隻有細微到幾乎被風聲掩蓋的摩擦聲和點地聲。
然而,玄苦大師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他感覺自己每一次足以開山裂石的攻擊,都如同砸進了無邊無際的棉花裡,或者被一股極其巧妙、難以捉摸的柔勁牽引、偏移、消解!那看似毫無威脅的掃帚,每一次拂過、每一次點地,都仿佛在攪動著他力量運轉的節奏,讓他那剛猛無儔的杵法竟生出一種滯澀不暢、力不從心的感覺!
如同巨象被無數柔韌的蛛絲纏繞!
空有拔山之力,卻無處施展!
石憨的心神徹底沉浸在那片“無念”之境。手中掃帚的重量、長度、枯竹的柔韌、甚至那拖地的阻力…都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成了他感知天地、引導對手的媒介。
他不再是“使用”掃帚,而是與這枯朽之物“同在”。玄苦大師那狂暴的力量,在他眼中不再是毀滅的洪流,而成了可以被引導、被化解的“勢”。
三十招…五十招…七十招…
玄苦大師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降魔杵的舞動依舊剛猛,卻失去了最初的圓融無礙,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態!
而石憨,拖著那把破舊的掃帚,腳步依舊踉蹌,動作依舊笨拙,卻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隨時傾覆,卻總能在巨浪的縫隙間安然穿行!
他肋下的傷口因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灰布短褂,雙臂的劇痛如同烈火灼燒,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越來越空明!
終於!
在玄苦大師一杵用老、杵尖狠狠砸入地麵、試圖拔起回防的瞬間!
石憨眼中光芒爆射!
他猛地踏前一步,腳下青石寸寸龜裂!手中那拖地的掃帚被他借著腰身旋轉的巨力,如同鞭子般猛地甩起!
不是用掃帚頭去打!
而是用那掃帚柄末端那根普通的木棍,如同靈犀一指,帶著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心神、全部感悟的“無念”之力,精準無比地、無聲無息地點在了降魔杵杵身靠近玄苦大師握柄處、一個極其微小、力量流轉的節點上!
這一點,輕飄飄,仿佛沒有任何力量。
然而!
“嗡——!!!”
玄苦大師如遭雷擊!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電流般酥麻震顫的詭異力道,瞬間從那一點傳導至他的手臂、肩膀,乃至全身!他凝聚的力量瞬間潰散!緊握降魔杵的右手五指竟不由自主地一鬆!
“當啷!”
沉重無比的混鐵降魔杵,竟然脫手而出,重重砸落在青石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全場死寂!
所有武僧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玄苦大師僵立原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又看看地上那根兀自震顫的降魔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與茫然。
石憨緩緩收回掃帚,枯黃的竹枝拖在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肋下的鮮血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他對著玄苦大師,對著場邊震撼的眾人,再次深深一躬。
動作依舊笨拙,卻帶著一種返璞歸真的力量。
“阿彌陀佛。”玄慈方丈不知何時已來到場邊,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欣慰與釋然,“無念無相,枯竹降魔。施主,天門已開。”
石憨直起身,目光越過震驚的眾人,望向北方。
夕陽沉入西山,最後一縷餘暉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血色。臘月十五的寒霜,仿佛已順著目光,悄然降臨。他緊了緊懷中那枚溫潤的佛骨舍利,拖著那把沾滿灰塵的破舊掃帚,轉身,朝著山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石憨之功能,已至化境!
沉重的腳步踏在落滿金黃銀杏葉的青石路上,發出“沙沙”的回響,如同叩問著那即將到來的、鐵與血的命運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