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濃重的血腥和腐朽，鑽入鼻腔。
意識像是從無底深淵被強行拽回，每一次掙紮，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撕裂般的劇痛。
蕭辰猛地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掃過周圍，粗糙岩石壘成的穹頂，幾盞昏黃搖曳的油燈，將幢幢鬼影投在濕冷的石壁上。
“呃……”喉嚨裡發出一聲乾澀的悶哼，他試圖挪動身體，卻發現四肢被鎖鏈牢牢捆縛著。
恍惚間，腦海中傳來一陣刺痛，數不儘的記憶碎片奔湧而來，原本模糊的意識，也在此刻變得清晰起來。
九天之巔，淩霄聖殿。
神光萬道，仙霞繚繞，威震諸天萬域，淩霄聖君之名響徹寰宇。
此時，畫麵陡然翻轉，摯友葉淩天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在湮神陣那貫穿天地的毀滅神光下，扭曲成猙獰的貪婪與冷漠。
還有那些曾匍匐在他腳下的身影，赤陽魔尊、九幽冥帝……萬域最頂尖的巨頭們，眼神裡燃燒著赤裸裸的掠奪欲望。
“淩霄，交出混沌源種與玄黃塔，留你神魂轉世。”葉淩天的聲音，帶著偽善的悲憫。
聖體崩碎……神魂燃燒……
最後一眼，是神魂即將湮滅時，一點不可察的玄黃微芒，將他僅剩的一絲殘魂護住，卷入了時空亂流之中……
“葉淩天……”蕭辰心中默念這個名號，一絲滔天的恨意混合著苦澀，在胸腔裡無聲炸開。
“蕭辰，你這家族叛逆，褻瀆祖祠、暗害同族，罪證確鑿。”
“今日，刑堂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一道尖銳刻薄的聲音，刺破蕭辰的回憶，狠狠紮入耳中。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目光所及，是蕭家刑堂森嚴的景象，兩旁肅立著麵無表情的刑堂執事，正前方高坐三人。
居中者，是一位麵容枯槁，眼神卻銳利如鷹的老者，正是蕭家掌握刑堂的三長老，蕭遠山。
他的左側坐著一位中年人，乃是蕭家五長老，蕭宏。右側所坐桀驁不馴的少年，則是大長老的孫子，亦是蕭家如今的天才，蕭楓。
方才出聲之人，正是蕭楓。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辰，那眼神裡的怨毒和即將得逞的快意，幾乎要溢出來一樣。
“叛逆？暗害？”
蕭辰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蕭楓，為了我這副混元靈骨，你們……還真是煞費苦心。”他的目光掃過蕭宏和蕭楓。
蕭宏眼角一抽，隨即厲聲喝道：“放肆！死到臨頭還敢汙蔑長老，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狡辯！”
“蕭辰，你天生廢脈，若非家族耗費資源，你豈能苟活至今？”
“今日剜你靈骨，廢你修為，已是長老會念及血脈開恩。”
“廢脈？耗費資源？”蕭辰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壓過了刑堂的森冷，“我蕭辰六歲淬體，九歲築基，十二歲便已至凝元境三重。敢問在座諸位，蕭家年輕一輩，除我之外，誰有此速？！”
“這，便是你們口中的廢脈？！”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刑堂執事，不少人眼神閃爍，下意識地避開了。
“至於耗費資源？”蕭辰嗤笑一聲，“我所用，皆是我堂堂正正為家族立下汗馬功勞所換，何曾多占家族一分？倒是某些人……”他目光如刀，釘在蕭宏身上，“仗著長老權柄，中飽私囊，克扣月祿，豢養私兵，其心可誅！”
“住口！”
蕭宏勃然變色，拍案而起，一股強大的威壓轟然爆發，“小畜生！死到臨頭還敢狂吠。”
“三長老，此子冥頑不靈，還請速速行刑，以儆效尤。”
蕭遠山沒有任何表情，渾濁的老眼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複雜，最終還是化作無情的漠然，他緩緩抬起枯枝般的手，聲音乾澀且毫無波瀾：
“行刑，剜骨。”
短短四個字，卻猶如萬千鋼針刺入蕭辰心中，他對蕭家的最後一絲歸屬感也消失殆儘。
“是！”
兩名刑堂執事應聲而出，他們手中寒光一閃，多出了兩柄造型奇特，閃爍著幽藍符文的兵刃。
“蕭辰，這副靈骨，放在你身上隻能是浪費。”
“隻有我，才配擁有它！”蕭楓興奮得微微顫抖，眼中閃爍著病態的狂熱。
冰冷的刀刃，帶著刺骨的寒意，抵在了蕭辰的胸膛。
“噗嗤！”
劇痛，瞬間席卷了蕭辰的每一根神經，碎骨刀不僅切割皮肉，其上附著的陰寒之力，更是深入他的骨髓，瘋狂侵蝕著他的經脈，仿佛要將他的靈魂撕裂。
“呃啊——！”
饒是以蕭辰前世聖君的意誌，此刻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嘶吼，身體因痛苦而痙攣，鎖鏈被他繃得筆直。
冷汗瞬間浸透殘破的衣衫，混雜著湧出的鮮血，在冰冷的黑石上蜿蜒流淌，瘮人至極。
“哈哈哈！叫啊！廢物，再大點聲！”蕭楓狂笑著，狀若瘋魔。
蕭宏嘴角的冷笑擴大，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蕭遠山漠然地看著，仿佛眼前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儀式。
痛！深入骨髓的痛！
蕭辰的牙齒深深嵌入下唇，鮮血順著嘴角溢出，意識在這非人的折磨中，反而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境地。
識海深處，那一點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玄黃微芒，在這具身體瀕臨崩潰的刺激下，驟然沸騰。
“嗡——”
一聲隻有蕭辰能聽見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宏大嗡鳴，在他的靈魂深處炸響。
那點微芒瞬間膨脹，化作一座古老的巨塔虛影。塔身殘破，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通體流轉著玄黃之氣，九層塔簷若隱若現，一股淩駕於諸天萬道之上的氣息悄然發散。
九轉玄黃塔！
蕭辰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前世他踏遍諸天，追尋永恒之秘，最大的線索便是這傳說中的“九轉玄黃塔”，卻始終無緣得見。沒想到它竟在自己隕落時出現，更成為了自己重生的契機。
就在玄黃塔虛影顯化的刹那，一股難以形容的清涼氣息，猛地從塔基最底層彌漫開來，流淌過蕭辰的四肢百骸，碎骨刀帶來的陰寒之力，在這股玄黃氣息麵前，頃刻間消融大半。
與此同時，蕭辰清晰地感知到，玄黃塔第一層那扇緊閉的塔門，在吸收了外界的靈氣後，驟然亮起了道道玄奧印記。
時間！
一個明悟瞬間湧上蕭辰心頭，第一層塔門，代表著時間的權柄。
外界，行刑執事正將碎骨刀刺入蕭辰後背，準備剝離那塊溫潤如玉，散發著混沌光彩的靈骨。
“噗！”
刀刃觸及骨膜的瞬間，血肉被割裂的悶響清晰可聞。
一塊約莫巴掌大小，通體晶瑩剔透，散發著濃鬱生命氣息的骨塊，被生生從蕭辰的胸口處剜了出來。
鮮血瞬間染紅了整個黑石台，刺目的猩紅順著冰冷的石麵蜿蜒流淌，彙聚成一小灘令人心悸的血泊。
靈骨離體的刹那，蕭辰感覺身體裡最本源的東西被硬生生抽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和冰冷席卷全身，讓他眼前猛地一黑，幾乎徹底昏死過去。
修為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凝元境三重瘋狂跌落，眨眼間便潰散得一乾二淨，甚至比最普通的凡人還要虛弱。
“成了！”
蕭楓狂喜地尖叫一聲，眼中隻剩下那塊散發著蒙蒙光彩的混元靈骨，貪婪的目光幾乎要化為實質。
蕭宏也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刑堂長老蕭遠山麵無表情地宣布：“靈骨已剜，修為已廢。蕭辰，你已非我蕭氏族人。”
“即日起，廢黜身份，貶為最低等雜役，永世不得踏入內府半步。”
“來人，把這廢物拖下去！”
冰冷的聲音，如同上蒼的宣判，充滿了不可忤逆的威嚴。
兩名執事粗暴地解開鎖鏈，將氣息奄奄的蕭辰從黑石上拽了下來，在粗糙冰冷的石階上拖行，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劇烈的痛苦、修為儘失的虛弱、失血過多的眩暈……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蕭辰殘存的意識。
但在他的識海深處，那座殘破的玄黃巨塔虛影卻愈發清晰。
第一層塔門上的時間印記，在吸收了靈骨離體瞬間，爆發出的龐大生命精氣和靈氣後，驟然穩定下來，散發出一種玄奧的波動。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時，蕭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抬起頭。
他的視線，穿透刑堂森嚴的大門，落在了外麵那方狹窄的天空，仿佛看到了遙遠天邊的那些身影。
嘴唇無聲地翕動，沾滿鮮血的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冰冷森然的弧度。
天不亡我，必誅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