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內,濃烈的血腥味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冰冷的空氣裡,混雜著內臟破裂特有的腥甜和糞便的惡臭,令人窒息。四具扭曲變形的屍體以極其慘烈的姿態癱伏在冰冷的地麵上,鮮血如同蜿蜒的毒蛇,在凹凸不平的石板縫隙間肆意流淌、彙聚,最終在低窪處形成幾灘粘稠暗紅的血泊,映照著窗外透入的慘淡月光,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幽光。
蕭豹的屍體最為醒目,他仰麵朝天,那雙曾經充斥著暴戾和殘忍的牛眼,此刻隻剩下凝固的、無法置信的驚恐,死死瞪著低矮破敗的屋頂。整個胸腔徹底塌陷,如同被重錘反複夯砸過的泥地,碎骨刺破皮肉,白森森地裸露出來,混雜著暗紅色的碎肉和粘稠的內臟碎片。致命傷在咽喉,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貫穿了前後,氣管和頸骨徹底粉碎斷裂,邊緣還殘留著被硬生生撕裂的筋肉纖維。他身下的血泊最大,幾乎蔓延了小半個屋子。
另外三個雜役打手,死狀同樣可怖。一個腦袋被硬木刺釘穿,釘死在牆壁上,身體無力地垂掛著,鮮血順著牆壁淌下,在牆麵拉出幾道長長的、暗紅色的淚痕。一個胸膛被某種極其鋒銳的薄片幾乎完全剖開,臟器流了一地。最後一個脖頸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是被純粹的力量瞬間擰斷了頸椎,臉上還凝固著撲上來時那殘忍的獰笑。
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著這間剛剛經曆了一場短暫而血腥殺戮的石屋。唯有蕭辰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在拉動,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破舊的麻衣早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傷口崩裂滲出的。他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混雜著血水順著額角、下頜不斷滴落,砸在身下的血泊中,濺起微小的漣漪。
身體深處傳來陣陣劇烈的空虛感,如同被徹底掏空。剛剛突破淬體二重巔峰帶來的磅礴氣血,在剛才那場電光石火、榨乾每一絲潛能的極限爆發中,幾乎消耗殆儘。肌肉如同被撕裂般酸痛,骨骼深處殘留著用力過猛後的陣陣隱痛,丹田氣海更是空空蕩蕩,那奔騰的溪流早已枯竭,隻剩下幾縷微弱的氣絲在艱難遊走。後背那道剛剛愈合的傷口,在劇烈的動作和力量的衝擊下,再次崩裂開細小的口子,傳來火辣辣的刺痛。
他閉上眼,強行壓製住翻騰的氣血和眩暈感。腦海中清晰地回放著剛才每一個瞬間——力量的精準爆發、角度的刁鑽選擇、對敵人動作軌跡的預判、以傷換命的決絕……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全部指向唯一的目標:在最短時間內,以最小的代價,徹底、乾淨地毀滅所有威脅!
冷酷、高效、致命。這是前世無數次血火廝殺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本能。
然而,這具身體終究還是太弱了。淬體二重巔峰的力量,在剛才那場搏殺中如同透支生命般揮霍一空,此刻反噬洶湧而來。他需要時間,需要喘息。
但現實不會給他時間。
“呼…呼……”蕭辰猛地睜開眼,強行驅散眼前的陣陣發黑。不能停!血腥味太重了!這破敗的石屋根本無法隔絕如此濃烈的死亡氣息。用不了多久,夜巡的護衛,甚至是嗅覺靈敏的野狗,都會被吸引過來!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蕭豹是管事蕭橫的親侄子!在蕭家,一個最低等的雜役殺死管事親侄和另外三個雜役,這是滔天大罪!等待他的,將是蕭家刑堂最殘酷的刑罰,挫骨揚灰都是輕的!
必須立刻處理現場!然後離開!立刻!馬上!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壓倒了身體的疲憊和劇痛。蕭辰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銳的刺痛讓他精神一振。他掙紮著站起身,踉蹌了一下才站穩。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迅速掃過四具屍體和狼藉的現場。
殺人,並非目的。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生存和變強,才是永恒的主題。而資源,是變強的基石!
他的目光首先鎖定了蕭豹那具龐大的屍體。忍著濃烈的血腥和內臟破裂的惡臭,他蹲下身,雙手在蕭豹那身沾滿血汙的粗布短褂上快速摸索。腰間!一個沉甸甸、硬邦邦的布囊入手!
解開係繩,借著窗外透入的慘淡月光看去——布囊裡赫然是幾十枚黃澄澄的銅板!粗略一掃,至少有五六十枚!這幾乎是蕭豹這種雜役小頭目好幾個月的油水積蓄!此外,還有一小塊約莫二兩重的、成色很差的碎銀子,在銅板堆裡閃著微弱的光澤。最底下,還壓著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磨損的粗糙皮紙。
蕭辰心頭一跳,迅速展開皮紙。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地畫著一些小人擺出各種發力姿勢的圖案,旁邊還有幾行同樣歪扭的注釋——《碎石拳》!一門最粗淺、屬於不入流的外門拳法,但在淬體境低階,也算是不錯的近身搏殺之術!這顯然是蕭豹壓箱底的“武技”了!
“橫財!”蕭辰眼中精光一閃,毫不遲疑地將布囊連同裡麵的銅錢、碎銀、拳譜皮紙,一把塞入自己懷中。觸手沉甸甸,帶來一絲冰冷的踏實感。
緊接著,他動作不停,如同最有效率的清道夫,撲向另外三具屍體。在第一個被釘在牆上的雜役懷裡,摸出了十幾個銅板;在第二個被開膛破肚的雜役腰間,搜出了一個裝著七八個銅板和一小包劣質煙葉的油布包;在第三個被擰斷脖子的雜役鞋底暗格裡,竟然摳出了三枚小小的、邊緣鋒利的鐵片錢幣——正是蕭辰在黑水巷賣出的那種!
“哼,倒是學得快。”蕭辰冷笑一聲,將所有搜刮到的銅板、鐵片錢幣統統歸攏,連同蕭豹那份,沉甸甸地揣好。粗略估計,銅板加起來足有近百枚,碎銀二兩,外加一本粗淺拳譜和三枚特製鐵片錢幣!
這是他重生以來,獲得的第一筆“巨款”!也是他用命搏出來的啟動資金!
搜刮完畢,目光再次掃過血腥的現場。毀屍滅跡!這是當務之急!
念頭剛起,識海深處,那座沉寂的九轉玄黃塔,塔身之上那道極其細微的裂痕,竟再次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一股微不可察、卻帶著至高無上吞噬之力的無形波動,如同水波般悄然擴散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石屋!
嗡……
蕭辰心神劇震!他清晰地“看到”,那彌漫在空氣中、正從屍體上不斷逸散出來的、帶著濃烈怨念和不甘的血色生命精氣,以及屍體血肉骨髓中蘊含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微弱能量,如同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化作絲絲縷縷肉眼難辨的暗紅色氣流,竟瘋狂地朝著他眉心識海的方向彙聚而去!
目標,正是那座殘破的玄黃塔!
這些蘊含著死者最後生命印記和駁雜能量的氣流,剛一觸及塔身,便被塔身上流轉的玄黃之氣瞬間卷入、分解、煉化!如同投入熔爐的薪柴!雖然極其微弱,但蕭辰敏銳地感知到,塔身之上那道細微的裂痕邊緣,似乎……被極其微弱地“撫平”了億萬分之一絲!塔身流轉的光芒,也似乎凝實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它在……吞噬氣血精華修複自身?!
這個發現讓蕭辰心頭掀起滔天巨浪!前世他雖得寶塔,卻從未發現它竟有如此霸道邪異的一麵!這絕非正道手段!然而,此刻這吞噬,卻成了解決眼前絕境最完美、最不留痕跡的方式!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眼神冰冷。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管它是正是邪,能助他活命、變強,便是此刻的“正道”!
他不再猶豫,集中意念,嘗試著主動引導那玄黃塔散發出的無形吞噬之力。效果立竿見影!那從屍體上逸散而出的血色精氣彙聚速度驟然加快!
肉眼可見地,地上四具屍體的皮膚迅速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變得灰敗、乾癟,如同風化了多年的枯木!流淌的鮮血失去了光澤,變得暗沉粘稠,如同凝固的瀝青。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也以驚人的速度變淡、消散!
僅僅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四具屍體便徹底化作了四具皮包骨頭、水分儘失、如同被風乾了無數年的乾屍!連傷口都萎縮塌陷下去,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慘烈!地上的血泊也失去了活性,變成了一層暗紅色的、一碰就碎的乾涸薄殼!
整個石屋內的血腥氣和死亡氣息,十去七八!剩下的,更多是一種陳腐、枯敗的味道,如同廢棄多年的庫房,雖然依舊難聞,但已不會像濃烈新鮮的血腥味那樣輕易引起遠處注意。
“好霸道的吞噬之力!”蕭辰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對玄黃塔的敬畏更深一層。但他動作絲毫不敢停歇。乾屍和乾涸的血跡依舊會留下線索!
他強忍著身體的虛弱和陣陣眩暈,快速行動起來。首先,將四具輕飄飄的乾屍拖拽到石屋最陰暗的角落,胡亂堆疊在一起,用角落裡的破爛草席、廢棄的爛木板等雜物覆蓋遮掩。乾枯的屍體分量極輕,處理起來並不費力。
接著,他脫下自己那件被血水浸透的破麻衣,用力撕扯成布條,沾著角落裡水桶裡的渾濁冷水,開始瘋狂地擦拭地麵。重點擦拭那些乾涸血殼的邊緣和濺射到牆壁上的少量血點。冷水衝刷下,乾涸的血跡變成暗紅色的泥漿,被他用破布條反複擦拭、吸附,再擰乾到水桶裡。
水桶裡的水迅速變得暗紅渾濁,散發出刺鼻的腥味。
他不敢留下任何沾染血跡的布條。將擦完地麵的、吸飽了血水的布條連同那件破麻衣一起,卷成一團,塞進了角落那堆覆蓋屍體的破爛雜物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他赤裸著精壯的上身,後背那道細小的崩裂傷口在昏暗光線下已不明顯。他迅速從自己那點可憐的行李裡翻出最後一件同樣破舊、但相對乾淨些的麻衣套上。又將所有搜刮來的銅錢、碎銀、拳譜皮紙、鐵片錢幣,用一塊乾淨的油布仔細包裹好,貼身藏在最裡層。
目光最後掃過這間充滿死亡氣息的石屋。四具乾屍被雜物掩蓋,地麵和牆壁經過擦拭,雖然依舊殘留著淡淡的暗紅色痕跡和無法完全去除的腥味,但在昏暗光線下,不仔細探查很難發現異常。空氣裡的味道也淡了許多。
暫時隻能處理到這個程度了。時間不等人!
他走到那扇被踹飛、斜靠在牆邊的破木門前,側耳傾聽。夜風吹過遠處豬圈的嗚咽,更遠處似乎傳來隱約的、有節奏的梆子聲——夜巡的護衛在敲梆報平安!距離此地已經不遠!
不能再等了!
蕭辰眼神一凝,再無半分留戀。他如同最矯健的狸貓,沒有選擇從破開的門口離開(那裡太過顯眼),而是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石屋後牆那扇早已破損、隻用幾根木條勉強釘死的窗戶旁。他雙手抓住兩根腐朽的木條,淬體二重巔峰的力量驟然爆發!
哢嚓!哢嚓!
兩根木條應聲而斷!他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遊魚,從那狹窄的破窗縫隙中無聲無息地滑了出去,輕盈地落在屋後冰冷的泥地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屋後是雜役區最混亂肮臟的角落,堆滿了各種垃圾和廢棄物,一條散發著濃烈惡臭的汙水溝蜿蜒而過。蕭辰沒有絲毫停頓,借著垃圾堆和夜色的掩護,身形如同鬼魅,沿著汙水溝邊緣的陰影地帶,朝著與夜巡梆子聲相反的方向,朝著蕭府外圍最荒僻、圍牆最矮、守衛也最鬆懈的西側區域,疾速潛行而去!
他的動作迅捷而隱蔽,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避開鬆動的碎石和枯枝,呼吸調整到最綿長細微的狀態。剛剛突破的身體潛能被再次壓榨,支撐著他完成這最後的亡命奔逃。
冷冽的夜風刮過他赤裸的脖頸,帶來刺骨的寒意,卻也吹散了他身上最後一絲可能殘留的血腥氣。身後那間吞噬了四條人命的破敗石屋,在濃稠的夜色中迅速隱沒,如同一座沉默的墳墓。
蕭辰的身影,徹底融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向著圍牆之外,向著未知的、危機與機遇並存的茫茫夜色,疾遁而去。懷中的橫財沉甸甸地貼著胸口,那是他通往未來的第一塊染血的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