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震天,嗩呐刺耳,沈青梧在一陣喧鬨中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喜轎通紅的轎頂,耳邊傳來路人嘈雜的議論。
“嘖,一個敢娶,一個敢嫁……”
“可不是嘛,聽說那臉上的胎記,青紅青紅的,跟鬼畫符似的,嚇死個人!”
“嗨,一個沒人要的庶女,配個瞎了眼的王爺,倒也算‘天造地設’了唄!反正王爺也看不見她那副尊容,哈哈……”
“小聲點!到底是侯府嫁女,王爺娶親……”
“怕什麼,瞎子配醜女,皇上指婚的目的不就是羞辱王爺嗎?”
轎外刻意壓低的議論,如同冰冷的針,穿透了厚厚的轎簾,清晰地紮進沈青梧的耳朵裡。不是竊竊私語,而是帶著惡意的、毫不掩飾的嘲諷。
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碰到左臉頰,指尖的皮膚沒有什麼異樣,摸起來依舊是光滑的。拔下頭上鋥亮的金釵照出自己的臉,倒影中,紅色的胎記覆蓋了整個左半邊臉,就像是帶了半張麵具。
沈青梧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又重新把簪子插了回去,她隻是好奇現在自己長成什麼樣。
三分鐘前,她還在21世紀的人行道上等紅燈。刺耳的刹車聲、飛濺的鮮血、最後映入眼簾的是肇事司機那張驚恐的臉。
好消息,雖然身體死了,但靈魂穿越了。
壞消息,穿越到一本小說的反派女配的身上。
係統“噔噔”兩聲給她傳輸了原書的基本大事件劇情。
下達任務——阻止反派謝玄弋黑化。
她在原本的世界已經死了,隻有完成任務才有機會換一個身份接著活下去。不然會消散於世間。
然後係統又“噔噔”兩聲離開了,並且又告訴她,非必要事件它是不會出現的。
一切快速的就像是錯覺,沒有任何緩衝時間給沈青梧,上一秒還在死亡的疼痛中掙紮,下一秒坐在喜轎中,繁雜的記憶突然塞進腦子。
如果是原主可能會因為外人的閒言碎語傷心難過,但是現在的沈青梧不會,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副皮囊。
她穿越前是醫學世家,代代中醫傳承,她本人對於外貌幾乎毫無追求,一件衣服穿八九年都是正常的不過的事情,眼裡隻有那點草藥和瓶瓶罐罐。
盲眼,王爺,嫁娶,侯府小姐。
這幾個關鍵詞很快讓沈青梧知道了自己的處境。
她穿成了書中惡毒女配,而女主正是她的嫡姐沈韻,京城第一才女。
她要拯救的反派,就是今天的新郎謝玄弋——當朝皇帝的幼弟,從小流落民間,十四歲才被找回。
沈青梧正思考著。花轎猛地一頓,穩穩停了下來。
轎簾被一隻粗糙的手從外麵掀開一角,刺眼的天光泄了進來。
一個穿著侯府仆婦衣裳的嬤嬤聲音平板地催促:“王妃,王府到了。”
沒有人前來攙扶她下轎,這明顯不合禮數。原本喧鬨的環境突然安靜,她能感覺到無數道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聚焦在轎口——這些下人正在給她下馬威。
他們想看她笑話,想讓她惱怒。
沈青梧蓋著厚厚的紅蓋頭,異常冷靜地攏了攏自己繁瑣的裙擺。
侯府雖然不重視她,但是麵子工程還是做足了,嫁妝也有十箱有餘,喜服也是當下最華麗的款式,雖然尺寸都不適合她。
旁人眼中預想的惱羞成怒沒有出現,隻見麵前這位侯府二小姐,單手拎著自己的裙擺,另一隻手撐著轎門,穩穩當當地跳了下來,末了還將自己的裙擺撒了出去,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線。
華麗的裙擺散開在她身後,雖然蓋著蓋頭看不清臉,但是整個人氣場十足,一點也沒有傳聞中刁蠻跋扈的樣子。
空氣凝重了幾秒,喜樂重新響起,剛剛的刁難仿佛都是錯覺。仆婦彎著腰扶起沈青梧的手,攙扶她走向王府大門。
就在沈青梧即將踏過王府門檻的時候,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毫無預兆地伸到了她的麵前,停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從蓋頭的縫隙中看著那隻手,皮膚是久不見陽光的冷白色,薄得幾乎透明,清晰地映襯出底下淡青色的血管脈絡,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
這是……謝玄弋的手?
沈青梧以為自己這個便宜丈夫到婚禮結束都不會出現,現在看來,對方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麵接她過門,還是給了侯府麵子的。
她抬手放在對方的手上,指尖的觸感微涼,像是在觸摸上好的羊脂白玉。
謝玄弋從仆婦那接過她,扶著她跨過王府大門。
蓋頭的縫隙裡不時閃過對方的衣角,大紅色的,跟她是一套。
在原書的隻言片語中,侯府二小姐在婚禮時當眾發怒,站在王爺府大門口尖叫,怒斥奴仆。王爺整場婚禮都沒有出現,她一個人走完了婚禮流程,孤守洞房。
這在京城形成了巨大的笑料,成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青梧沒有了解過大胤王朝的婚禮習俗,這個地方似乎也不在她從小學習的曆史中。腦子裡隻有大致的知識內容,很多原書中沒有提及的東西她都不太清楚。
她茫然被對方牽著拜堂叩首,夫妻對拜之後就被單獨送進了洞房,留謝玄弋在外宴客。
木門在她麵前被合上,屋子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沈青梧自己掀了蓋頭,指尖輕輕按了按被鳳冠壓得發麻的太陽穴。
床榻上撒滿的桂圓紅棗硌得慌,她隨手撥開一片空地坐下,撿起顆紅棗在袖口擦了擦。
“補氣血。”她小聲嘀咕著咬開果肉,職業病發作似的分析,“含鐵量是蘋果的三倍”
這裡是偏院,正廳宴會廳正在熱鬨著,傳來模糊的聲音。估計他們現在正在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好餓啊隻能在這喝冷茶。
不知道謝玄弋今晚會不會來。
嘴裡紅棗的甜味還沒有散去,劇痛毫無征兆地刺穿她的太陽穴。
眼前瞬間被猩紅淹沒——粘稠、散發著鐵鏽味的血海,殘破的王旗在腥風中獵獵作響,白骨森森堆積成山。
畫麵中央,是謝玄弋。白綾覆眼,卻遮不住他周身彌漫的、足以凍結靈魂的煞氣。他手中染血的長劍正緩緩抬起……指向她,以極快的速度貫穿了她的胸口。
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劇痛銳減,隻留下尖銳的耳鳴和一身冷汗浸透的冰涼。沈青梧指尖死死摳進掌心,狠狠晃了晃腦袋。
【警告!目標對象‘謝玄弋’黑化進程加速1,目前黑化值62。】係統冰冷機械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宿主生存倒計時開啟。黑化臨界點突破80將觸發不可逆連鎖反應。請立即采取乾預!】
剛剛她看見的是什麼?謝玄弋黑化值漲了。
沈青梧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任務失敗的懲罰?
那真實得令人作嘔的幻象,一劍被捅死的場景還在眼前。
僅僅是大婚,僅僅是外人的幾句閒言?不,不可能這麼簡單,謝玄弋在外麵宴客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他此刻正在經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