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鬨的街道在馬車出現的時候逐漸安靜下來,看熱鬨的人伸長了脖子,想看馬車裡是什麼樣。
大家都在看熱鬨,隻有沈青梧的心已經微死了,表麵看起來很冷靜,其實人已經走了一會了。
好嘛,還是被發現了,希望謝玄弋不要討厭她啊。
她轉頭瞪了一眼竇子騫,都怪這個紈絝少爺。
這一瞪,在竇子騫的眼裡就是美人微嗔,原本氣惱的思緒瞬間消散。耳根子又染上點微紅,放下的手再次抬起,不受控製地想上前拉住沈青梧,想讓她跟自己走,靖王就是個盲眼廢物啊,王妃的頭銜也沒什麼好的。
即將接觸到人的瞬間,少女向一旁輕微躲開,留下僵直的竇子騫。
“剛剛聽你說丞相府,看你這一身裝扮,是丞相家小少爺嗎?”
預想中少女因為被團團圍著那種害怕和窘迫沒有出現,傳聞中那種囂張跋扈更是不存在。麵前的少女不卑不亢,平淡地問他。
竇子騫見她猜出了自己是誰,有些驕傲的揚起下巴:“你眼神也不賴嘛,還能認出小爺。”
下一秒,沈青梧冷淡如水的聲音傳來:“竇子騫?是這個名字吧?你身為官宦子弟,不思報國,於鬨市縱馬疾馳,踐踏百姓,險些致傷無辜。還目無尊卑,以下犯上。見到本宮還不行禮?”
竇子騫十七年的驕傲嘎嘣一下碎了一地,又出現了,那種眼神,就好像他跟路邊的野狗沒什麼區彆。被沈青梧看著,有種被扒光衣服丟在大街上的無措感,赤條條的,好像自己心裡所有的事情都會被看穿。
“我我臣子”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所以然。
沒等他把話接著說下去,沈青梧微微一笑,眸光清冽卻暗含威儀,輕撫袖口道:“竇小公子年少氣盛,一時莽撞,本宮倒也不怪你。隻是這鬨市縱馬,到底驚擾了百姓,日後還需謹言慎行才是。”
她抬眸望向遠處,語氣柔和,將自己為什麼喬裝出來走動胡編亂造了一番:“今日原是與王爺約好一同去賞楓的,隻是王爺臨時有務要處理,讓本宮先行一步。本想著路途不遠,便未備車駕,一是節儉,二是本宮也喜歡這市井熱鬨,想來逛逛”
竇子騫嘴唇呢喃了好幾下,卻找不上理由插話,隻是忍不住一直盯著她看。
麵前少女氣質非凡,穿著一身素衣,身上流露出來的卻是真正的自洽感,臉上大麵積的胎記都沒有她的雙眼吸引人目光。
沈青梧回望他,嘴角勾勾,雖然沒大他幾歲,但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正好王爺的馬車到了。竇小公子既在此處,不如先去給王爺行個禮?畢竟”她頓了頓,語氣輕緩卻意味深長,“令尊是朝廷上出了名的忠臣,想必也會為你的懂事而欣慰。”
說完眼神自然地朝馬車示意,這下竇子騫的臉都白了,以下犯上的罪名可不是小罪,還提到他父親,這是在點他呢,他們靖王府再怎麼不爭,也永遠是王府,對他們來說就皇家,是君。
周圍圍觀的群眾都聽到了這些話,誰也不是傻子,都聽懂了其中的深意,相互圍著竊竊私語。
竇子騫在護衛的指引下,陰著個臉走向了馬車,連帶著他身後的三個小狗腿子。
這幾個狗腿子是官位更小的人家,平常也沒什麼腦子,家裡說著要哄竇子騫開心,他們就會對著他百依百順,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現下沉默地相互看看,緩慢的跟著竇子騫向馬車走去。
幾人在馬車外畢恭畢敬的行了禮,竇子騫的牙都要咬碎了。
馬車裡依舊是一陣安靜。隻有車簾隨著清風緩緩的飄動,但又看不真切裡麵的場景。
好聽的男聲隔了一會兒才悠悠響起,聲音帶著溫和妥帖:“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
隨後掀起車簾的一角,那雙好看的手再次伸出,骨節分明,在光線下透出冷白的釉色。
伸出的手朝著沈青梧的方向,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沈青梧一愣,遲疑幾秒,當著一眾人的麵,搭上謝玄弋的手。
隨即被牽上了馬車,衣角在竇子騫的麵前消失。
“咳咳本王身體不太好,不能吹風,就不下車跟幾位寒暄了。”車裡的男人假模假樣的咳了幾聲,吩咐車夫駕車離開。
車輪碾過乾燥的土路,卷起一陣輕煙似的浮塵。
沈青梧自上車起就跟鵪鶉一樣縮在角落,麵前這個男人穿著玄色的素衣,眼上依舊覆著白綾,背後輕巧的靠在馬車壁上,兩旁車窗遮擋的青布被風吹起,陽光從縫隙照射進來,落在他白皙的皮膚上。
即使隻看見下半張臉也是很帥的,沈青梧偷瞄他的臉。
沒有在小院遇見時那麼的生人勿進。男人現下嘴角還掛著絲笑容,但是沈青梧怎麼看怎麼覺得毛骨悚然。
原書中對謝玄弋的性格描寫極少,隻說看起來溫潤如玉,實則內裡很有手段的一個人,總結是個笑麵虎。
比如現在,雖然謝玄弋嘴角帶著一點點笑意,但她能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冷淡氣場,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溫文爾雅。
沈青梧抬眼偷瞄了他好幾次,最終決定先道歉:“王爺,妾身知道錯了。還請息怒。”
私自跑出來逛街,還惹來那麼多人圍觀,不知道傳到皇宮裡會變成什麼版本,可能會給他造成不少麻煩。
謝玄弋勾了勾嘴角,輕笑一聲:“本王看起來在生氣?”
沈青梧尷尬笑笑,低頭又開始裝鵪鶉不說話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說起來。”謝玄弋話頭一轉:“我們初次相遇,似乎是在宮裡中秋的賞花宴上?”
沈青梧腦子裡警鈴大作,她根本沒有參加過什麼宴會:“王爺真會說笑。這樣的宴會妾身自然是沒有資格去的。”
男人嘴角又勾起了幾分,依舊溫和:“這樣,那是我記錯了。”
笑得人心裡發慌,他乾什麼?試探她嗎?
“想去嗎?”謝玄弋接著說,“不過這種宴會都很無聊。”
沈青梧仗著對方看不見,鬱悶捂住臉,痛苦麵具。哎呦,你到底要知道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是嗎能去見見世麵也是不錯。”沈青梧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有點悶悶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的心情一瞬間變得不錯,突然又轉換了話題:“聽聞王妃最近對醫書很感興趣?”
“就是無聊打發時間的。”沈青梧語氣都帶上了點無奈。
聽聞,聽誰聞的?他監視她啊這個回府的路怎麼那麼漫長,長到她坐立難安,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看的什麼書?”他又問。
沈青梧徹底放棄掙紮,這個天是非聊不可嗎:“《岐黃手劄》、《靈樞問難經》”
“《岐黃手劄》民間似乎隻流傳著上本。”
“是啊,全京城都找不到下本。”聊到這個沈青梧突然起勁了。
白綾後的眼睛眯了眯,接著不動聲色地道:“這個下本我書房似乎有一本。”
說完之後他就不再出聲,就好像突然不打算聊了。
頭微微偏向車窗,風吹起額角的碎發,一副感受秋天陽光的模樣。
他話音剛落,沈青梧就歪了歪頭,抓心撓肝。繼續說啊,怎麼不說了?聊天也沒什麼的,那本醫書在他書房怎麼樣了?要借她看嗎?
馬車裡就這樣安靜了好久,沈青梧的嘴唇呢喃了好幾次。
試探她,這是個坑吧?可那是《岐黃手劄》,是坑會怎麼樣?
不管了,閉眼,三二一!跳!
“王爺願意將下本借閱於妾身嗎?”少女光聽聲音就是視死如歸的。
魚上鉤了。
謝玄弋輕笑一聲,溫和開口:“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