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嘛,自然是晚上舉辦的,天邊還掛著彩霞,宮內的彩燈就點起來了,整座宮闕像是被星河傾覆,流光溢彩,宮人來往如織,朱紅宮牆下皆是捧盤執扇、低眉順眼的身影。
陸續到來的客人被宮女太監們帶到宴會場地,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舞台,周邊是按照不同品階排序好的座位。
沈青梧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這就是皇宮宴會啊,跟她讀博的時候參加的學術研討會也沒什麼區彆。
宴會開始前也都是一堆人或站著或坐著的聊天寒暄。桌子上擺著茶歇。
區彆可能就是學術研討會的茶歇是自取的,而宮內宴會是一人一份的。
一出場,就不停有打量的眼神落她身上。她全程低眉順眼的沒有抬頭,這種眼神之前讀書的時候也不是沒經受過。
她導是個神經病,天天沒事到處炫耀自己的天才學生,搞得人儘皆知,羨慕她的、嫉妒她的、仰慕她的,比比皆是。
每次出席活動都會被眾人打量,已經習慣了。
幾個官品不低的官員大腹便便,聚在一起講閒話,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談論的聲音就這樣不大不小的傳來。
“這就是嫁給靖王的沈家庶出?”
“怎麼長成這樣看著比傳聞嚇人多了。”
“聽說性格還很差,前些日子不是還在集市鬨事嗎?”
說完那綠豆一樣大的眼睛還上下掃視著沈青梧,凝視都快化為實質。
沈青梧當然聽見了,但是她連眼睛都懶得抬。
都說了嫉妒她的人很多,研討會上不乏有人覺得她搶了資源,背地裡講她壞話。
人啊,比不過的時候就喜歡貶低對方,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誰說男人單純不搞小心思了?這不是懂得很嘛。
她坐在謝玄弋身邊假裝自己不存在,安靜又溫和地抿了一口茶。皇宮裡的茶確實不錯啊喝著比外麵的都要甜一點。
抬眼一瞥謝玄弋,對方也在假裝沒聽見,嘴角掛著一如既往淡淡的笑容,像是無害的小白花。
摩挲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什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氣壓低了好幾個度。
沈青梧困惑地望著他,他不高興什麼?又沒有貶低他。
許是感覺到她的視線,低氣壓隻展露了一瞬,很快又消失不見。謝玄弋扭過頭微微一笑,以示安撫。
不遠處一個穿著暗紅色跟花蝴蝶一樣到處亂竄的小少爺,是竇子騫。
不愧是交際高手,在場幾乎同輩分的男孩女孩都認識他,他端著個酒杯跟一旁的兄弟勾肩搭背的,笑得張揚,帶著少年郎獨有的氣質。
嗯如果忽略對方時不時瞟來的視線。
注意到沈青梧看他,竇子騫笑得更大聲了。
沈青梧扯扯嘴角,給人一種初中班裡男生突然空氣投籃的感覺,刻意地散發著自認為很帥的魅力。
一旁被他搭著的小弟莫名其妙,他們也沒講什麼好笑的話題啊,老大在笑什麼啊?不管了,跟著笑吧:“哈哈哈,哈哈哈。”
宴會廳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侯府幾位閒庭信步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沈韻穿著一身淡黃色的素衣,身上幾乎沒有首飾,隻戴了一對白玉耳墜,腰係青絲帶,漂亮中透著“清苦”,恰恰襯得她皮膚如玉,姿態柔婉。
謔,好出跳啊。
幾乎就是整個宴會裡爭奇鬥豔的一股“清流”。
侯府一家來得遲,錯過了自由寒暄時間。
隨著樂師們的現場伴奏,大家回到安排好的座位,皇上帶著太後緩步坐上主位。
每個人位置都是按照等級排好的,職位身份都一目了然。
視線掃過沈韻,她當下臉色不對,表情複雜,死死盯著四皇子謝景淵的方向。
而四皇子謝景淵露出那種男主標準邪魅狷狂的笑容,有些玩味地回望沈韻。
沒記錯的話,原書劇情中,這場宴會是四皇子謝景淵的掉馬現場,第一次以皇子的身份跟沈韻相見。
她覺得自己被欺騙,兩人之後拉扯了好一頓,最終以謝景淵確認自己的心意,跟沈韻低頭道歉為事件結局。
至於沈韻,真的不知道跟她相處了倆月的友人是個權貴嗎?
沈青梧垂眸放下杯子。哈,她說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之前皇帝以不鋪張浪費為由,小輩們是不允許參加國宴的。
很不巧侯府是太子黨,沈韻在小聚會上確實沒有正麵見過謝景淵。
而這次的中秋宴,也不知道皇帝是哪根筋搭錯了,讓全京城及笄了的貴族子弟全都來參加,前所未有的盛大。
狗皇帝在台上講了幾句場麵話,慣用的領導開場白。無非是跟大家問好,讓大家不要拘謹,自由出入、放鬆吃喝。
突然話鋒一轉:“玄弋也是新婚,如今這也算是喜上加喜了,與王妃感情如何啊?”
他這一句話突然將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了靖王府身上,沈青梧麵上笑嘻嘻的,心裡直罵娘。
謝玄弋笑笑,維持著小白花形象:“回皇兄,王妃是個有趣的人。多謝皇兄賜婚,能讓臣弟遇見她。”
這一番話,逗得皇上哈哈笑。
他這個皇弟哪哪都好,絕對不會說出讓自己不滿意的話。溫順的,低頭的,一直不爭不搶窩囊得很。
不然他也不會將一枚虎符交給謝玄弋,那能調動全國上下三分之一的兵力呢。
皇帝喜滋滋地想,隻要一直將謝玄弋拿捏在手裡,虎符就等於還在自己手上。
一連邊上的醜王妃都順眼了不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朕也沒什麼好東西,最近西域上供了點新奇的首飾,就賞賜給弟妹吧。”
“謝皇上。”沈青梧行禮道謝。
“誒,朕記得弟妹還有一個姐姐,號稱京城第一才女,今日來了沒有?”狗皇帝開始作妖。
“回皇上,臣女在。”沈韻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
眾人的視線隨著沈青梧直直被引到了沈韻身上,這一看,自然會被拿出來比較。
閒言碎語少不了,無外乎什麼“侯府這倆姐妹怎麼差那麼多”、“姐姐倒是挺漂亮的,這個庶出的”、“真是拿不上台麵”。
沈韻聽著笑眯眯的,心裡開心極了,臉上不自覺地帶上紅暈。對,就這樣放在一起比較,就這樣貶低沈青梧。
“侯府還真是教子有方,兩個女兒都這樣落落大方。這位穿得素,可人卻不素,不施粉黛卻有如此美貌,實屬天生麗質。”皇帝上下一掃沈韻,撚著自己的胡須說道。
屁啦,沒有塗鮮豔的口脂就是不打扮了?眉毛胭脂一樣不少,該化的全化了,真正意義上的偽素顏妝。
“本宮聽聞這侯府嫡女十分有才,不知可否作詩一首助興啊?”一旁坐著的太後懶洋洋的開口,聲音暗含威嚴。
太後約莫五十多歲,保養得當跟四十多似得。乍一看倒像是皇帝的同齡人。
看兩人的年齡差很有可能十五六歲就生下了皇帝。
原書中,這個太後對剛進宮的謝玄弋很不好,瞧不上他的出身,覺得他沒規矩沒人教。打罵和不給飯吃都是常有的事情。
謝玄弋後來是怎麼解決的呢?
沈青梧沒有頭緒,原書裡將這個劇情輕描淡寫的揭過了。
就在發愣走神的期間,沈韻已經憑借一首詠月詩贏得了滿堂彩。
眾人嘖嘖稱讚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
下一秒就聽見高位的太後斜著眼睛,不鹹不淡道:“這姐姐這樣有才,那妹妹呢?會什麼也拿出來給大家助助興。”
一句話將她架到高台上,接受眾人的審判。
沈青梧感受著一眾的視線,遙遙與太後相望,在對方的眼中窺見了濃重的嫌惡。
啊她是故意的,想讓她出醜。
太後的話剛落下。
席間寂靜短暫地凝滯了一瞬。
眾人的視線幾乎在同一時間轉向沈青梧。
那些目光灼熱、鋒利、毫無遮掩,像是一場無聲的圍獵,從宮女內侍到王公貴戚,從懶懶斜倚的貴女,到目光冷沉的權臣子弟,全都盯著她——仿佛要將這個突如其來的主角,從頭到腳看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