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安靜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像不存在似的,詭異得很。
沈青梧悄悄屏住呼吸,假裝自己還沒醒——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房間裡靜得嚇人,謝玄弋坐在床邊,整張臉隱在黑暗裡,看不出表情。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外人在,他像是徹底卸下了偽裝,那股溫潤無害的氣質蕩然無存,隻剩下冷冰冰的沉默。
如果氣質有顏色,那謝玄弋現在身邊一定是黑漆漆的一團。他像個透明的鬼魂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沈青梧等了好一會兒,心想隻要等得夠久,他總會走的吧。
結果下一秒,一雙微涼的手精準地蓋住了她的眼睛。沈青梧死死閉著眼,生怕被他發現自己醒了。
耳邊傳來謝玄弋低低的笑聲,指尖輕輕撥弄她的睫毛,像是在玩什麼有趣的玩具。
很癢,沈青梧忍耐了一會兒,最終認命地睜開雙眼,聲音裡透露著無奈。
“彆捉弄我了……”
回應她的是男人向下的雙手。謝玄弋沒再碰她的睫毛,反而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把,像是在逗弄她。
“醒了就喝藥。”他語氣淡淡的。
沈青梧吸了吸堵塞的鼻子,這才注意到他手邊放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她虛弱地撐起身子,謝玄弋順手塞了個軟枕在她背後,似乎很會照顧人。
藥溫剛好。沈青梧捧著碗嘗了一口,是自己配的那副藥。
看來謝玄弋不僅把她抱回床上,還順手把藥熬好了。
麵不改色地將那碗湯要灌了下去:“多謝王爺。”
謝玄弋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不信我找的大夫嗎?”
?
天呐,好大的誤會。
“怎麼會?隻是他配的藥效一般。”沈青梧思索了片刻,努力組織措辭。
謝玄弋沉默地坐在床邊,沒有其他動作。
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支支吾吾的:“好吧,我有點難言之隱……每個人都有秘密,對吧?”
誠然謝玄弋對她不錯,兩人頂著夫妻的名頭,也算相敬如賓。
她搗鼓藥丸、研究藥方,他從來不管,由著她折騰。
可一想到大婚當夜看到的一箭穿心場景,沈青梧就覺得後怕。她無法將自己的未來完全托付在他人手中。
如果,是說如果。
謝玄弋得知她中毒之後,覺得她沒用了呢?或者乾脆借機殺了她呢?
見她似乎沒打算坦白,男人也不再追問,安靜地接過她手裡的空碗。
他轉身要走,衣角卻突然被一道微小的力道拽住。這動作莫名熟悉,就像大婚那晚一樣。
那天他本來沒打算出現的,可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催他:去看看,去看看。
結果就那一眼,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恍惚間像是那人坐在窗邊衝他笑。
沈青梧輕輕地拉著他的衣服。聲音雖小,卻異常堅定:“謝玄弋,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做出任何不利於你的事情。”
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喚他的大名。
沉默了一瞬,手裡的衣角就要滑落。沈青梧急忙支起身子,再次強調。
“請你相信我。我是為了你而來的。”
黑色的人影伴著輕微的顫抖。略帶慌亂的抽出自己的衣角,丟下一句:“知道了。”腳步匆匆的離開,活像是被她的話嚇到了一樣。
沒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沈青梧隻有對自己表忠心的酣暢淋漓。
翻了個身,仰麵倒在床上。長歎出一口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總該信她一點了吧?
謝玄弋的手和衣服總是冷冰冰的,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推開似的。
沈青梧抬手捂住自己的臉。怎麼會有防備之心這麼強的人啊……都已經這麼久了,還在不停的試探她,監視她。
另一邊,謝玄弋穩住自己躁動不止的心臟。運籌帷幄的棋師終於被少女打亂了節奏,冷冰冰心理防禦就這樣被撬開了一角。
他扯下覆在眼上的白綾,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茫然。
太熟悉所有的小動作、語氣、語調,熟悉得就像是一個人一樣。
可你明明不是他。
沈青梧,你到底是誰?
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縈繞在他的身邊,就像是三魂六魄被抽走了一魄。空洞的眼眶逐漸泛紅,謝玄弋痛苦地閉了閉眼。
剛鬆一口氣的沈青梧,腦子裡突然炸開刺耳的警報——
【警告!目標對象謝玄弋黑化值+5】
【警告!目標對象謝玄弋黑化值+5】
她嚇得眼睛瞪大,一骨碌從床上滾下來,哪還顧得上身體虛不虛。
什麼情況?!剛才不還好好的嗎?她明明是在表忠心啊,怎麼黑化值還漲了?表忠心也不行?!
沈青梧隨手抓了件披風套上,急匆匆推門而出。
“阿於!”
暗衛阿於應聲出現,低頭跪下:“屬下在。”
“你主子在哪?”
“這……”阿於有些猶豫。他沒資格透露王爺行蹤,雖然他知道。
王爺和王妃這是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在一個屋裡說話呢。
“回答我。”這三個字被沈青梧說得極具震懾力。阿於恍惚間還以為是主子在跟自己說話,兩個人這時的氣質所差無幾。
上位者的壓迫感撲麵而來。
阿於畢竟是個下人。他咬了咬牙,坦白謝玄弋的地點。
沈青梧吸了吸鼻子,腳步虛浮地提著鬥篷向偏院裡跑。
距離上次跟知微不小心闖入偏院,已經過去很久,期間她一直牢記且遵守著‘不能來到這兒’的規則。
小院的木門依舊是半敞著的,藤蔓上爬著半枯萎的葡萄藤。
小心翼翼地推開院門,低聲念了一句:“打擾了。”
院子裡,那些快被淹死的倉術居然又活了,一看就是她上次提醒後,被人精心照顧過。
她還是第一次深入小院。
前院有一棵大樹,秋天葉子掉光了,沈青梧一直沒有分辨出到底是什麼樹。最粗的那根枝杆上掛著秋千,邊上擺著低矮的兩個木頭凳子。
整個場景透著股生活氣息,像是還有人住在這兒。
但其實沒有人。所有的東西都乾乾淨淨,沒有使用痕跡。
沈青梧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瞧一瞧房門。門沒有關,透著一條黑縫,她伸手推開探頭看了一眼,裡麵沒有人。
她是來找謝玄弋的,但沒有窺探他隱私的想法。
揉了揉鼻子,轉身往後院走。
天氣很好,空中萬裡無雲。中秋節後的月亮是最圓最大的,照得整個黑夜宛如開了燈一般,所有的東西都一清二楚。
比起前院的生活氣息,後院隻有一棵樹。
沈青梧眯著眼睛看了看,樹下有一座碑,形狀並不規整,像是不熟練的人自己鑿出的。
緩步走向前,終於看清了碑上的字。
殘破的小木牌匾上字跡深紅。
‘玄弋之妻桑羽’
沈青梧瞳孔地震……原書裡並沒有說謝玄弋有過妻子。
她不自覺地向後退,後背卻撞上一具冰冷的身體。
謝玄弋空洞目光盯著那塊碑的方向,彎腰在她耳邊低語:“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