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躡手躡腳地走出校門,才邁三步,膽子就壯了起來。
沒雲淮川說的那麼邪乎,他暗自嘀咕。雖不是重生回熟悉的世界,卻也絕非洪荒亂世,哪會平白無故從天上掉下來個大能,把自己像碾螞蟻似的碾死?剛才那個叫林席城的修士,瞧著就挺隨和,連自己高中班主任都記得,人品總差不了。
在這世界活下去,大抵是沒問題的。
先摸清情況再說。雲澈摸了摸口袋,手機還在,算是運氣不錯。路邊找了張長椅坐下,隨手碾死爬過的一隻螞蟻,點開瀏覽器,猶豫片刻,輸入了“修士”二字。
一個多小時後,雲澈歎著氣起身,對這個世界總算有了些輪廓。
這裡竟不是地球,而是名為“天州”的洞天世界,時間已是公元3025年。公元2035年,地球因環境汙染與氣候變化徹底廢棄,人類在修士帶領下躲進天州洞天,在宇宙中漂流數百年才在此定居。天州之外,還有個“大秦帝國”的大世界,天州隸屬於它,雙方往來頻繁。
這地方有政府,通常管理平民的機構是“天洲國家聯合席會”;另有修士聯合組成的“天洲修士聯席議會”(簡稱“修聯”)統籌管理修士群體。修士是妥妥的統治階級,集力量、財富與地位於一身。任何人隻要考上修士大學並順利畢業,就能躋身其中——這些都是網上能查到的公開信息。
疑惑解開幾分,更大的謎團卻湧了上來。他重生前是2033年,離2035年不遠,那時地球雖有環境問題,卻遠沒到要放棄的地步。而且他的世界是純科技世界,壓根沒什麼修士,人類要逃離地球,也該造宇宙飛船,哪會躲進什麼“洞天世界”?
難道自己不是重生,是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後?
不對!同學和老師都沒變,記憶雖模糊,他敢肯定這就是自己的高中。總不能一千多年後,還有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上著同樣的高中,身邊是同樣的同學,連手機都用同一款吧?這也太離譜了!
雲澈想再搜些情報,可越往深查,屏幕上就越頻繁地跳出警告:【根據修士守密原則,該條目信息不予公開】。
修士守密原則?2035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修士是何時出現的?地球上其他國家的人去哪了?還有,這裡不是地球,天上的太陽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問題,網上半點線索都沒有,隻一句“修士守密原則”擋回來。看來,隻有成為修士,才有資格弄清真相。
“天不早了,先回家。”雲澈自語著踏上歸途,黃昏已漫過天際。
走著走著,腳步漸漸遲疑。爸媽還在嗎?他不敢深想。
父母是雲澈心底最深的痛。前世,母親蘇晚棠在他高考前因淋巴癌晚期去世,他受了重創,高考發揮失常,連大學都沒考上。父親雲硯深接連遭打擊,本來是國家一流的教育家,卻在此事後終日消沉,一年後的一個雨夜,從屋頂天台一躍而下。從此他孑然一身,嘗儘人間冷暖。
韓府小區門口,雲澈抬頭望天,在心裡默念:蒼天啊,讓我重活一世,不求富貴,隻求爸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這個願望對重生者而言或許渺小,於他卻重逾千斤。
沿著熟悉的路走到自家樓下,三樓窗口亮著燈,他稍稍鬆了口氣,至少家裡有人。
爬上三樓,用鑰匙開門,父親雲硯深正坐在飯桌前等著。
“你今天回來得太晚了!”雲硯深見了他,語氣帶著責備。
雲澈喉頭一哽,說不出話,放下書包上前抱住父親,肩膀止不住地抖。他想起那個雨夜,在太平間為父親整理儀容的場景,本以為此生永彆,沒想到還能再相見。人間至喜,莫過於此。
雲硯深全然摸不著頭腦,隻當兒子在學校受了天大委屈,拍著他後背問:“雲兒,出什麼事了?”“雲兒”是雲澈的小名,隻有父母才這麼叫。
雲澈搖搖頭,擦了擦眼睛,對著父親笑。
“哥,你怎麼了?”一個女孩端著飯,趿著大拖鞋“啪嗒啪嗒”從廚房走出來。
雲澈猛地瞪大了眼。這是誰?
女孩約莫十四五歲,穿件小熊睡衣,長得嬌小甜美,耳前留著兩束鯰魚須,纏了根淡紫色發帶,瞧著挺可愛。見他不說話,女孩歪著頭疑惑地盯了他好一會兒,才把米飯和筷子放到他麵前:“飯我重新熱過了,吃吧。”說完,她去廚房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雲澈旁邊,大口吃了起來。
雲澈不動聲色地拿起筷子。她叫自己“哥”,可他明明是獨生子女,從沒妹妹!更怪的是,這女孩看著格外眼熟,他確定自己見過不止一次,卻死活想不起在哪見過。
吃了幾口飯,心事重重的雲硯深忽然開口:“過幾天就是端午節,我明天去醫院陪你們媽過節。這幾天我不在家,小棠,你多照顧照顧你哥,他要高考了。”
女孩叫小棠。她乖巧點頭:“知道啦,爸你放心,老哥交給我就行!”
雲澈心裡“咯噔”一下。他記得這件事,高考前母親確實一直在住院,父親也像這樣去陪護了一陣。看來這事並沒因他重生而改變。他更清楚,若自己不做些什麼,母親會在半個月後,也就是端午節後不久不治身亡。
其實母親本有一線生機,當時有種最新的細胞免疫療法,治愈希望很大,隻是費用高得嚇人。
“媽那邊的治療費,一共要多少?”雲澈開口問道。
雲硯深看了他一眼:“你是考生,好好準備高考就行,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那是我媽,我必須知道。”雲澈態度堅決,“到底要多少錢?”
一直低頭扒飯的小棠驚訝地抬起頭,她從沒見過哥哥用這種語氣跟爸爸說話。總覺得今天的哥哥怪怪的,從進門開始就不對勁。
雲硯深沒料到兒子如此堅持,遲疑了片刻,報出數字:“一千萬左右的治療費。我會想辦法的。”
對上了,雲澈心想,記憶裡就是一千萬。他知道,父親為了湊這筆錢,賣了現在住的房子,又跟親戚朋友借了個遍,最後還是沒湊齊。母親是普通工人,父親是資深教育家,可一千萬對他們而言仍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前期治療早已掏空家底,實在拿不出更多錢了。
雲硯深說:“還有你大哥在,哪用得著你個毛頭小子瞎操心?你現在好好準備高考就行。”
雲澈一驚,遲疑地問:“大哥?”
雲硯深皺了皺眉:“你小子今天是中什麼邪了?你大哥去年剛考上修士大學,你還說要跟他考同一所學校,忘了?”
雲澈平複下心情:“爸,沒忘。我先去學習了。”
晚飯結束,小棠麻利地收拾碗筷去廚房洗刷,雲澈拿起書包回房,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熟悉的房間被隔成了兩間,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少了一大半,顯得有些逼仄。
他愣了愣,隨即明白了。家裡是小戶型,隻有兩間臥室,父母一間,他一間。現在多了妹妹和哥哥,隻能從他房間分出三分之二。若是弟弟,還能湊合一床睡,妹妹這麼大了,自然不行。
雲澈把書包扔到一邊,既沒看書,也沒看報名表,隻是仰麵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天花板,滿腦子都是母親的治療費。
當年他還是個單純的高中生,一千萬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如今,這筆錢依舊是天文數字,哪怕是重生者,幾天內也很難湊齊。但雲澈沒絕望,他已不是當年那個少年。總會有辦法的,向同學借,或者拍視頻到社交媒體求助,隻要能放下那點無謂的麵子,多少能湊些。哪怕湊不夠一千萬,幾百萬也頂用,當年父親就差了幾百萬。
打定主意,雲澈又想起小棠這個蹊蹺的妹妹和素未謀麵的哥哥。他敢肯定自己是獨生子女,可這女孩為何看著這麼眼熟?哥哥又是什麼樣?難道父母以前還生過一個女兒和兒子,後來送人了?不可能啊,他從沒聽父母提過。
等等!
雲澈像被閃電劈中,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好像……他真的有過妹妹和哥哥?
那是他小時候,偶然聽到父母聊天,說他們曾在雲澈出生前有過一個孩子,後來打掉了;還打算再生第二個時,母親已經懷孕五個月,卻因為政策不允許,最終還是去醫院做了引產。
還有件事。他小時候總做同一個夢,夢裡有個小姑娘和一個大哥哥一直哭,不斷往下墜,掉進一個無底深淵。小姑娘向他伸出手,像是在求他抓住自己。他也伸出手,抓到的卻隻有一片虛無。
小時候他不懂這夢是什麼意思,告訴了母親,記得當時母親哭了很久。後來長大了些,這夢就沒再出現過,他也漸漸淡忘了。
現在回想,難怪覺得小棠眼熟,她竟和夢裡那個小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我的天哪!”雲澈驚得渾身僵硬,一個答案在他心中浮現:因為這個世界沒有相關政策,小棠順利出生,和他一起長大。她真的是自己的親妹妹!
命運竟如此離奇!
就在這時,小棠閃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