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營基地深處,冰冷的金屬甬道回響著夏小喬軍靴踏地的鏗鏘聲。
陳憶緊跟在夏小喬身後,破舊的麻衣與周圍肅殺的灰藍色合金牆壁格格不入。
辦理入營手續的過程機械而沉默,隻有掃描儀冰冷的綠光掃過他懷中的“璿”字令牌時,負責登記的軍士才投來一絲驚異目光,隨即又被冷漠取代。
“手放上去。”軍士指著一旁的金屬儀器,儀器上凸起一顆巴掌大小的水晶球,聲音聽不出絲毫波動。
陳憶看了一眼夏小喬,她麵色冷淡,目不斜視。隨即,陳憶伸出右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水晶球發出陣陣藍色淡光,陳憶感覺手掌仿佛被水流衝刷,緊接著水晶球便恢複了原狀。
“姓名:陳憶。
年齡:二十三歲。
境界:納靈九重,資質一般。
身份:統領推薦。
權限:暫無授權。
級彆:未入門。”
軍士在登記冊上填寫完信息,毫無波瀾的聲音響起:“夏統領,人交給你了。規矩,你知道。”
夏小喬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接過一枚金屬銘牌,銘牌刻著扁平圓形圖案,中央有圓孔,外緣裝飾有等距排列的鋸齒尖角。
將銘牌塞進陳憶手裡:“跟我去熔爐。”
說完,轉身就走,陳憶有些機械地跟上。
基地的環境處處透著冰冷壓抑,從一進來陳憶就被動的接受著發生的一切,包括夏小喬態度的突變。
好不容易等到登記結束,想要說戲什麼,可當他麵對驟然冰封的夏小喬,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甬道裡,隻有單調的軍靴叩擊聲,沉悶得令人窒息。
拐入一處岔路口,儘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來到門前,夏小喬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陳憶:“整個基地共有五大營區,每個營區都有統帥掌管。我們璿璣營較為特殊,沒有統帥,隻對基地總領負責。璿璣營隻培養單兵,也就是璿璣學院所說的修煉者。每一個能夠留下的修煉者,稱為統領,執行基地發布的一些特殊任務。”
“當然,成為統領隻是璿璣營的開端而已。至於你,還未入門,隻有順利通過一個月入門期的最終任務,才能留在璿璣營成為一名統領。”夏小喬猛地推開大門:“熔爐,就是入門期的第一課!”
所謂的“熔爐”,是基地深處一個巨大的地下訓練場。
在開門的一瞬間,灼熱的空氣,混雜著汗味、鐵鏽味和淡淡的血腥氣撲麵而來。震耳欲聾的嘶吼、金屬撞擊的爆鳴以及靈力撕裂空氣的尖嘯此起彼伏。
場中,赤裸上身的士兵們在各種極端環境下搏殺、負重、攀爬,汗水浸透古銅色的皮膚,肌肉賁張如鐵。
“他們和你一樣,都是菜鳥。最終能留下的,十不存一。”夏小喬的聲音冷硬如鐵,“璿璣營不是溫室。學院教你怎麼優雅地揮劍,這裡隻教你怎麼最快、最有效地殺敵,或者……活下去。”
“你變得……很陌生。”陳憶看著她的側臉,忽然麵色複雜的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陌生麼?”夏小喬眼神閃爍了幾下,彆過頭去,“之前的樣子,那是對強者才有的待遇!”
她指向場地中央布滿凸起、噴吐著靈力激流的金屬平台:“靈壓陣,上去,一小時。”
陳憶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半分遲疑,縱身躍上。
瞬間,一股無形的巨力轟然壓下,仿佛背負千斤巨石!
四周空氣也變得粘稠如膠水,每一次呼吸都讓他用儘全力。更可怕的是那些隨機噴射的靈力激流,帶著灼熱氣息,抽打在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
他悶哼一聲,腰背瞬間彎了下去,雙腿劇烈顫抖,靠著斷劍杵地才勉強穩住身形。汗水如溪流般滾落,模糊了視線。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在這種高強度的壓力下,他顫抖的雙腿開始逐漸打彎,身體似乎到了承受極限。
而靈力激流不時的抽打也讓他分神抵抗,不能全神貫注對抗壓力。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他的心中隱隱浮現一絲想要放棄的念頭。
可是緊接著,建木村的血光、畢方爺爺破碎的玄衣、周明那輕蔑的嘴臉……一幕幕畫麵在重壓下瘋狂閃現。建木結界中七年試煉鍛煉出來的毅力,也在這一刻徹底激發。
“啊——!”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體力的靈力被動湧出,斷劍在地麵猛地一撐,借著這股力量,硬生生站直了雙腿,將彎曲的脊梁一寸寸挺起。
場邊,夏小喬抱臂而立,目光銳利。她看著陳憶在靈壓下掙紮顫抖,看著他被靈力激流抽打得皮開肉綻卻依舊死死挺立,看著他眼中那股近乎偏執的火焰在痛苦中越燒越旺。
一絲細微的波瀾,在她冷冽如冰湖的心底悄然蕩開。這少年,像一塊未經打磨卻蘊藏著驚人韌性的頑鐵,與她見過的所有學院派或世家子弟都截然不同。
一個小時後,靈壓驟消。
陳憶渾身脫力,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混著血水滲透黏連在皮膚上的麻衣,滴落到滾燙的金屬地麵上,發出滋滋輕響。
他抬起頭,看向夏小喬,裂了咧嘴,眼神疲憊卻亮得驚人,一如昨天晚上篝火旁。
夏小喬心中那絲異樣感覺更清晰了些,她迅速壓下,冷聲道:“勉強及格。戴上這個,初級負重環,重力兩倍。你的第一個任務來了。”她扔過來兩個不起眼的黑色金屬環。
陳憶接過,剛套上手腕,一股沉重的壓力瞬間包裹全身,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巨大的靈力消耗。
“為什麼隻有鍛體?靈力修煉呢?”他有些吃力地走到夏小喬身邊,喘息著問。
他自幼接觸的修煉,就是父母留下的無名修煉手冊,上麵隻記載了些簡單地呼吸吐納方法。而畢方他們是翼族,修煉方式與人類並不相通,最多隻能教導陳憶一些拳腳功夫。
因此在他的認知中,修煉就是引靈氣入體轉化為靈力,提升境界。
夏小喬看著他:“璿璣營的功法和武器,靠任務積分換。你?還沒資格。”她將最後幾個字咬得很重,“這是最後一次回答你的問題。記住你的身份,菜鳥,在成為統領前,閉上嘴,照做!”
說完,她丟給陳憶一塊手表,聲音冰冷的有些刻意:“戴上。接收任務,查看積分。順便,把你那破劍收進去。”
學會了簡單操作,陳憶點開手表屏幕,任務播報顯現:偵查璿璣城南五十裡外“洵山峽穀”異常靈力波動,疑似小股蟲族活動,確認即報,嚴禁接敵。
基地的後門可直通城外。
夜色如墨,隻有稀疏的星光勉強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輪廓。
“這璿璣營節奏還真是快,才第一天又是重力訓練又是負重執行任務。”身上的麻衣經過靈壓陣的摧殘,越發汙濁破爛,陳憶一邊腹誹,一邊緊跟在夏小喬身後。
兩倍重力讓他的步伐異常沉重,每一次跳躍落地都像巨石砸地。
夏小喬如同暗夜中的靈貓,動作迅捷無聲,偶爾回頭瞥一眼努力適應重負的陳憶,眉頭微蹙,卻並未放緩速度。
深入峽穀腹地,一股熟悉的腥臭氣息隱隱傳來。兩人伏在一塊巨岩後,夏小喬啟動手表靈力探測,屏幕光點微弱卻密集。
“是蟲子,數量不多,位置分散……有規律,像是在……布置?”夏小喬低語,聲音帶著凝重。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陳憶左眼深處那青銅球虛影猛地一顫,一股尖銳的刺痛直衝陳憶腦髓!同時,一股毛骨悚然的危機感炸開!
“小心!”他幾乎是本能地,用儘被重力束縛的身體所能爆發的極限速度,猛地撲向身邊的夏小喬。
兩人滾作一團,跌入旁邊一處淺坑。
就在夏小喬剛才伏身的位置上方,一道慘綠色的粘稠酸液無聲無息地噴射而過,岩石瞬間被腐蝕出深坑,白煙滋滋作響。
一隻磨盤大小,體色與岩石融為一體的變色巨蛛,從他們頭頂的岩縫中悄然顯形,複眼閃爍著幽光,口器開合。
冷汗瞬間浸透陳憶後背,若非左眼封印的銅球激發了預警功能,夏小喬此刻凶多吉少。
被身負兩倍重力的陳憶壓在身下,夏小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和緊繃的肌肉。
黑暗中,他急促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那雙因劇痛和警惕而格外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
一瞬間,她竟忘了身處險境,隻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心跳也漏了一拍。
“右側岩壁凹槽!”陳憶強忍左眼劇痛低吼,來自青銅球那瞬間的感知清晰無比。
夏小喬瞬間回神,軍刺如毒蛇出洞,一點寒芒精準射向陳憶所指!
噗嗤一聲,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嘶鳴,一條近一米長的蜈蚣被釘死在岩壁上。與此同時,陳憶也手持斷劍飛身而起,將之前那偷襲夏小喬的蜘蛛斬殺。
這些外圍潛伏的蟲子實力很差,兩人配合默契,一個依靠奇異的感知預警,一個憑借精準狠辣的擊殺,迅速清理了附近幾隻潛伏的蟲族哨兵。
“撤!”確認暫時安全後,夏小喬迅速采集了蟲屍樣本和現場殘留的靈力痕跡,果斷下令。
回程路上,氣氛有些微妙。
陳憶沉默地對抗著重力環和左眼的雙重折磨,青銅球的預警的確是不可多得的能力,但伴隨而來的劇痛,卻讓陳憶備受煎熬。
夏小喬走在他身側,目光偶爾落在他汗濕的側臉上,峽穀中那電光火石間的撲救和近在咫尺的呼吸,仿佛還在眼前。
那絲陌生的悸動,正悄然擴大她心防上那道不知何時被撬開的縫隙。
當基地厚重的合金閘門在身後緩緩關閉,將荒野的腥風與危機隔絕在外,陳憶才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
他看向身旁的夏小喬,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她冷硬的外殼似乎鬆動了幾分。
滴滴!
陳憶看著手表上顯示的內容:獲得10積分,餘額10積分。
“任務……這就算完成了?”
“嗯。隻是簡單查探。做得……不錯。”夏小喬應了一聲,聲音似乎比之前柔和,“回你昨天那間宿舍休息吧。熔爐,明天繼續。還有,謝謝你。”
陳憶咧了咧嘴,扯出一個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握緊了手中冰涼的斷劍和同樣冰涼的營牌,走向那如蜂巢孔隙般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