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城,基地。
驕陽如火球般懸在當空,炙烤著大地,廣場青石地麵蒸騰起扭曲視線的熱浪。
平日鮮少有人的廣場中,此時竟然站滿了人。
夏小喬臉色蒼白如紙,虛弱地倚靠著柳玉的支撐,才勉強站穩。
她疲憊的雙眼緊鎖著基地大門的方向,那抹深不見底的擔憂,幾乎要從眸子裡溢出來。
江柏帶領著護衛隊,站在另一邊,江楓站在他身側,兩人目光不時交彙,嘴角都噙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冷笑。
璿璣營的所有人都離開了熔爐,彙聚在廣場上,再往一側是機甲營、信息營等常規戰鬥營。
他們靜靜筆直戰立,都在等待著今天進行入門考核的主角——陳憶登場。
陳憶與總領的賭約這些日子傳遍了基地每一個角落,他們也都想看看這個在熔爐中如瘋子一樣的少年,能不能贏下這幾乎是十死無生的生死賭約。
與陳憶同期的菜鳥,考核都被排到了明日,今天基地中的入門考核,隻為陳憶開放。
這是基地成立至今從未有過的待遇。
“夏統領,”江柏刻意拉長了語調,“日頭都快爬到頭頂了,你那小情人怕是不會來了。不如現在就跟我回執法隊?省得浪費時間。”
“江柏,考核時間自日出到日落,而進入考核的時間最遲不超過中午,目前還有半個小時,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嗬,”江柏嗤笑一聲,眼神輕蔑,“那小子三天前接了任務就再沒露過臉,整個基地誰不知道?要麼是嚇破了膽,夾著尾巴逃了;要麼……哼,就是不自量力,早死在哪個犄角旮旯喂了蟲子!夏小喬,事到如今,你還在做白日夢?”
聞言,夏小喬麵色更蒼白了幾分,她的身子晃了幾晃,微微顫抖。
柳玉感受到夏小喬的虛弱,扶住她的手更用力了幾分。
勉強穩住身形,夏小喬目視基地大門方向,聲音虛弱,但卻異常堅定:“我相信他,他會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距離中午還差五分鐘。
“小喬,認命吧,他不會來了。”江楓在一側說道,“隻要你好好認錯,我會給你向我哥求情,執法隊肯定會從輕發落的。”
夏小喬猛地轉頭,冰冷嫌惡的瞪了一眼江楓,隨即立刻彆過臉去。
“哼!不見棺材不落淚!”見到弟弟吃癟,江柏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厲色。
他右手高高揚起,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時間已到!執法隊聽令,準備——”
“誰說我不來了?”
一個清冷沉穩的聲音,刺破了廣場上的死寂。
江柏那隻懸在半空即將揮下的手,瞬間僵直,臉上的厲色被愕然替代。
陳憶身姿挺拔,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廣場中走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同一時間,總領的身影也是憑空出現在廣場中央,看著陳憶:“既然來了,就開始吧。”
陳憶並沒有理會總領。
他目光穿過人群,徑直走到夏小喬麵前,輕聲開口:“小喬,抱歉,讓你擔心了。你……好些了嗎?”
夏小喬看著眼前的身影,他頭發還帶著濕氣,顯然是匆匆清理過。
一身嶄新的作訓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領口微敞,露出了那枚被他鑽孔穿繩掛在胸前的玉簡。
正是那早已讀取完畢信息作廢的《靈力基礎彙編》。
小小的細節像一股暖流瞬間注入她冰冷絕望的心田。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隻化作一聲帶著哽咽的沙啞低語:“你千萬小心些!”
陳憶笑著點點頭,這才轉身走到廣場中央,看著總領:“開始吧!”
總領沒有怪罪陳憶剛才的不敬,一揮手,廣場正中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投影屏。
“抽取你的考核內容!”
廣場另一側,江楓看到夏小喬對待陳憶截然不同的態度,眼神怨毒,雙拳緊攥,呼吸急促。
江柏感受到身側弟弟幾乎要噴出火的怨毒目光,冷笑道:“放心,信息營那邊,我早已關照過了,今天他必死無疑!”
場上,陳憶看著眼前的光屏,深吸口氣,隨手就點了上去。
嗡!
光華流轉,屏幕飛快閃爍,片刻,光屏上出現幾個大字:“第十三題:破界。”
所謂破界,就是考核者進入一方結界中,完成結界中的隨機考驗,破開結界出來。
一般來說,這結界中的考驗都不會太難,最多相當於中級公共任務的強度。
看到這幾個字,夏小喬心中猛地一鬆,還好還好,雖然這題也有一定的危險性,但對於陳憶而言,應該是能通過的。
與此同時,屏幕旁出現了一道光門。
陳憶在總領的示意下,轉頭看了夏小喬一眼,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便踏了進去,光門瞬間消失。
結界內的景象,讓陳憶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麵高聳入雲的千米絕壁,悍然矗立在眼前,頂端隱沒在翻滾的黑雲之中,望不到儘頭。
壁麵猙獰嶙峋,覆蓋著一層濕滑黏膩的墨綠苔蘚。
整麵絕壁仿佛一個巨大而混亂的靈力火山口,狂暴無序的靈力亂流毫無征兆地從岩壁各處猛烈噴薄。
這根本就是一座豎立起來威力放大了百倍的靈壓陣!
千仞壁?!
陳憶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曾聽夏小喬提起過,這是高級統領晉升時的考核內容,怎麼會出現在這?
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廣場上,屏幕中的景象引得眾人議論紛紛。
“千仞壁?!”
“天呐!這……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入門考核裡?!”
“江柏!”夏小喬驚怒,“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
她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體因極致的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淚水在通紅的眼眶中瘋狂打轉,狠狠盯著江柏。
江柏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聲音不高:“夏統領,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考核內容,乃是總領親自監督、由主腦係統隨機抽取,公平公正!要怪,隻能怪他自己命格太衰,或者……”
他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惡毒的光:“實力太差,不堪大任!怨天尤人,徒增笑柄罷了。”
江楓站在他身側,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怨毒。
結界內。
時間緊迫,必須要在太陽落山之前通過考核。陳憶深吸口氣,準備攀登。
“裂山勁,凝!”
低喝一聲,四條靈脈瞬間光芒大放。
奇異的震蕩之力在經脈中奔湧,裹附在雙手和腳掌之上,形成一層靈力護膜,對抗著岩壁的鋒利和濕滑。
他不再猶豫,腳下猛地發力,身體如壁虎般向上竄去!
攀爬開始了。
他指尖灌注著裂山勁,死死扣進嶙峋凸起的縫隙,震蕩之力艱難地對抗著苔蘚的濕滑。
每一次觸碰岩壁,狂暴的靈力亂流便如同鋼鞭,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上一刻,灼熱的氣流劃過,皮膚瞬間紅腫起泡,下一刻,冰寒刺骨的亂流又席卷而來,凍得皮肉開裂血脈欲凝。
與此同時,腥甜的毒瘴如同跗骨之蛆,即便他屏住呼吸,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膩感仍無孔不入地鑽入鼻腔,帶來陣陣眩暈與惡心。
更可怕的是那驟然閃現的雷霆,每一次擊中,都讓他全身劇烈麻痹,體內運轉的靈力仿佛被凍結,出現致命的遲滯。
“嗤——!”
就在他勉強從雷霆的麻痹中掙脫,身體懸空、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的千鈞一發之際,頭頂一塊偽裝得天衣無縫的岩石猛地彈開。
三道幽綠寒光,帶著令人頭皮炸裂的尖銳破空聲,毒蛇般噬向他的麵門、咽喉和心口。
陳憶瞳孔驟縮!
生死關頭,左眼深處那沉寂的青銅球虛影仿佛被死亡氣息徹底激活,驟然高速旋轉。
一股鑽心刺骨的劇痛瞬間貫穿腦髓,在這極致的痛苦中,那三道索命的幽綠軌跡,卻在他的視野中變得緩慢下來。
“給我滾開!”
他的腰部爆發出恐怖的扭力,整個身體在半空中硬生生擰成一個詭異角度。
嗖!嗖!
兩道幽綠寒光貼著他的肋下皮膚和頸側動脈擦過,帶起的冰冷勁風刮得肌膚生疼。
第三支毒弩,又至眼前!
他眼中厲芒閃爍,灌注著裂山勁的左手化作一道殘影,五指鉤,帶著沉悶的裂帛之聲,精準無比地抓向那抹幽綠的中段,弩箭在麵前寸許處被生生攔下。
“哢嚓!”
一聲脆響,堅韌的弩箭被他捏得粉碎,腥臭的幽綠毒液四濺,狠狠潑灑在包裹著震蕩靈力的手掌上,立刻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同時,那巨大的衝擊力如同重錘,震得他半邊身子發麻,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失去平衡,向下滑落了數米才勉強扣住一塊凸岩穩住身形。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內衫,緊貼在冰涼的背脊上。
“嘶……”廣場上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反應,這膽魄,哪裡像個菜鳥!
夏小喬緊咬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眼睛死死盯著光屏上那個在絕壁上掙紮的身影。
陳憶喘息著,甩掉手上殘留的毒液,看了一眼腕表——時間流逝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慌。
他不敢停歇,再次向上攀去。
裂山勁的使用,讓他的靈力消耗極其巨大。
他的皮膚早已傷痕累累,焦黑的灼痕、開裂的凍瘡、被毒瘴腐蝕出的暗紅斑塊……交錯縱橫,觸目驚心。
千米高度,如同地獄的階梯。
當他終於看到頂端那象征著出口的烽火台時,全身的靈力已瀕臨枯竭,雙臂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水,顫抖不止。
烽火台就在眼前十米!
“呼……呼……”他大口喘息,目光鎖定上方一塊凸起的岩石作為最後的借力點。
他左腳全力蹬踏岩壁借力,右手五指如鉤,眼看就要抓住那塊凸岩。
哢嚓!
那塊岩石連同周圍數尺範圍的岩壁,竟毫無征兆地整體向下塌陷。
這竟是一個偽裝得極其巧妙的翻板陷阱!
腳下驟然踏空,失重感瞬間籠罩全身,陳憶的身體如同被無形巨手狠狠拽下,朝著下方急速墜落。
“不!”
廣場上,夏小喬眼前驟然一黑,身體軟倒,全靠柳玉死死架住才沒有癱倒在地。
下墜的狂風瘋狂灌入口鼻,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千鈞一發之際,陳憶眼中爆發出困獸般的凶光。
他右臂肌肉墳起,將體內最後殘存的所有靈力轉化為裂山勁,毫無保留地灌注進緊握的斷劍之中,狠狠朝著身側急速掠過的堅硬岩壁捅去。
“鏘啷——!”
刺耳的金石摩擦聲伴隨著大蓬火星猛烈爆開,斷劍的殘鋒在堅逾精鋼的岩壁上硬生生犁出一道深達數寸的恐怖溝壑。
巨大的摩擦阻力讓下墜之勢猛地一緩。
借著這瞬間的遲滯,陳憶左手如電,五指死死摳進翻板陷阱邊緣的縫隙。
“呃啊!”
肌肉和韌帶被強行撕裂的劇痛從手臂瞬間傳遍全身。
他的身體借著這一摳之力,狠狠撞在冰冷的岩壁上,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喉頭一甜,血絲順著嘴角流下。
但他那隻鮮血淋漓的左手,終究是死死地掛在了崖壁的邊緣。
他死死咬緊牙關,一點點,一寸寸,極其緩慢地將那傷痕累累重若千鈞的身體,硬生生拖拽了上去。
一個翻滾,重重地摔在了烽火台冰冷的石麵上。
“點燃烽火……”
他腦海中隻剩下這個念頭。
血肉模糊的手指顫抖著摸向烽火台中央的石槽,指尖勉強凝聚起微弱的一絲靈力。
一道微弱的火苗升起,隨即被狂風吹滅。
“再來!”他低吼一聲,微弱如豆的靈力再次在指尖亮起,艱難地觸碰引火物。
這一次,火苗掙紮了一下,猛地竄起,雖然依舊在狂風中劇烈搖曳,卻頑強地燃燒起來。
這簇小小的火焰,宣告著千刃壁的考驗通過!
隨著烽火的燃燒,他腳下的平台驟然消失。
失重感再次襲來,但這次並非墜落,而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傳送。
這應該是結界破開,考核完成了,他不由長長鬆了口氣。
眼前光影扭曲變幻,腳踏實地的感覺終於傳來。
定睛看去,一條狹窄得僅容一腳踏足、光滑得如同鏡麵般的石橋,孤零零地懸浮在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之上。
橋身向著前方翻滾湧動的的未知黑暗無限延伸。
橋下,是不斷翻騰湧動的灰白色迷霧,散發出一種甜膩到令人作嘔帶著致命眩暈感的氣息。
怎麼……還有考驗?!
這是?
迷心橋?!
陳憶的心猛地沉到了穀底,如果說千仞壁是肉體的地獄,這裡就是靈魂的刑場。
他瞥了一眼腕表,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沒時間猶豫,隻能咬牙硬上!
他剛試探性地將腳踏上那光滑如鏡的橋麵,橋下那灰白色的迷霧如同活物般翻湧而上,瞬間將他包裹。
眼前所有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劇烈地扭曲、變幻。
“總領!”
夏小喬剛剛因陳憶險死還生而湧起的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被眼前這詭異恐怖的景象徹底碾碎。
巨大的恐慌和憤怒讓她不顧一切地嘶聲質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入門考核怎麼會接二連三,還都是高階統領考核內容?這不是考核,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謀殺!”
一直沉默的總領,此刻眼神中也掠過一絲罕見的凝重。
他並未因夏小喬的失態質問而發怒,眉頭微蹙,目光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詫異,低聲自語:“三連考?……這小子,竟然觸發了最高難度的……三連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