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裝卡車“嘎吱”作響,仿佛馬上要散架一般的開在荒原上,留下蜿蜒的煙塵軌跡。
忽然,車廂裡高談闊論的聲音為之一頓,陳憶透過車廂縫隙望去,佇立前方的那座巨城,讓他眼前微微一陣恍惚。
與璿璣城的巍峨規整不同,這不夜城就像是由無數廢棄金屬和扭曲建築胡亂堆砌而成。
沒有城牆,隻有犬牙交錯的廢棄巨構和依托其建立的層層疊疊的棚戶區,一直蔓延到視野儘頭。
高聳的煙囪噴吐著五顏六色的濃煙,將本就昏暗的天空染得更加汙濁,空氣中成分複雜的刺鼻氣味。
隨著卡車的駛入,陳憶看到靈力驅動的巨大探照燈柱在混亂的建築群上空無規律地掃射。
光柱掠過之處,映照出街頭巷尾一閃而過的械鬥身影,以及陰影裡無數窺伺的眼睛。
尖銳的引擎轟鳴、粗野的叫罵、金屬碰撞的脆響、偶爾爆發的靈能武器的嗡鳴,共同構成了這座罪惡之城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混亂、喧囂撲麵而來。
“他娘的,總算活著回來了!”
雷烈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和乾涸的血跡,粗獷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複雜之意:“陳兄弟,瞧見沒?這就是不夜城!錢和拳頭就是通行證的地方!”
陳憶靠坐在車廂角落,眼神銳利,微微點頭,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表中青銅斷劍取出,彆在腰間。
卡車在迷宮般的棚戶區外圍艱難穿行,最終停在了一片由巨大廢棄管道和厚重鋼板圍起來的區域前,眾人紛紛下車。
在等待的間隙,陳憶的目光掃過入口旁一條陰暗的窄巷。
巷子裡,幾個胸口繡著猙獰盤踞黑龍的黑色勁裝漢子,正圍著一個瘦骨嶙峋、不住磕頭哀求的老者。
“求求幾位爺!再寬限兩天!就兩天!我孫子病了,藥錢……”
老者話音未落,為首的一個黑龍會成員獰笑一聲,猛地一腳將老者踹翻在地。
另一個則從腰間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鋸齒短刀,毫不遲疑地揮下。
“啊——!”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一隻乾枯的手掌帶著血線飛落在地,老者蜷縮著身體,痛苦地抽搐。
“規矩就是規矩!拖一天,一隻手!拖兩天,要你命!滾!”施暴者啐了一口,收起刀,像驅趕蒼蠅般揮揮手。
幾個黑龍會成員看也不看地上的斷掌和瀕死的老者,轉身大搖大擺地離開。
周圍的行人仿佛習以為常,紛紛避開目光,加速離開。陳憶瞳孔微縮,這毫無底線的殘忍壓榨,讓他幾乎按捺不住心底的殺意。
這時,入口處沉重的合金閘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升起。
“雷老大,命挺硬啊?這趟‘沙螳澡’洗得夠嗆吧?”一個身材瘦高眼神陰鷙的中年男人迎了上來。
他目光掠過雷烈和他身後傷痕累累的隊員,最後落在陳憶身上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黑龍會負責外聯和物資收繳的執事,趙蟒。
“趙執事消息靈通的很呐,托您的福!”
雷烈哈哈一笑,掀起油布,露出車上的礦石和那包珍貴的沙螳頭目鐮刃甲殼:“貨,完好無損。折了幾個兄弟,不過規矩我懂,酬金按人頭減。”
趙蟒隨意地翻了翻礦石,手指在冰涼的青玉原礦上劃過,感受著其中蘊含的微弱卻穩定的靈力波動,滿意地點點頭。
當看到那對沙螳頭子的巨型鐮刃時,他陰鷙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好東西!雷老大果然本事不小,看來你們小隊實力見長啊。”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轉向一側沉默地陳憶,意有所指:“這位兄弟麵生得很,氣度不凡,想必雷老大此次能化險為夷也是你的功勞吧?”
雷烈心領神會,立刻介紹道:“趙執事好眼力!要不是陳兄弟關鍵時刻出手,乾掉了那沙螳頭子,我們戰斧小隊這次怕是要全栽在沙窩子裡了!”
他語氣熱絡,帶著明顯的推崇。
趙蟒臉上堆起更深的笑容,對陳憶拱了拱手:“陳兄弟?好身手,好氣度。鄙人趙蟒,黑龍會外堂執事。陳兄弟初來乍到,若暫無去處,可入我黑龍會,以陳兄弟的本事,必得重用。會裡掌控著城內近三成的黑市交易,丹藥、武器、情報、秘境消息……隻要你有實力,想要的,這裡都能弄到!”
話語間充滿了誘惑,眼神卻銳利如鉤,試圖看透陳憶的反應。
黑市?
陳憶敏銳的捕捉到這個詞,心中微動,他確實急需穩固境界的丹藥,這或許是個渠道。
但剛才巷子裡那血腥殘忍的一幕瞬間閃過腦海,管中窺豹,這黑龍會行事風格,必然充斥著不擇手段的掠奪與毫無人性的壓榨。
陳憶目光平靜,聲音不高,卻帶著冷冽和疏離:“多謝趙執事抬愛。陳某初來,適才已略見貴會作風,實在……加入幫會之事,恕難從命。”
他刻意略過了對黑市的興趣,拒絕得斬釘截鐵。
趙蟒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絲陰霾。
在這不夜城,舍得拒絕黑龍會招攬的人不多,敢如此乾脆拒絕黑龍會招攬的人從未有過。
但他城府極深,瞬間又恢複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嗬嗬,陳兄弟快人快語,有性格!人各有誌,趙某自然不強求。不過,黑龍會的大門,隨時為陳兄弟敞開。雷老大,交割完成,酬金稍後自有人送去你駐地。帶陳兄弟好好逛逛這不夜城吧。”
他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接收礦石和蟲材,不再多看陳憶一眼,轉身離去,背影透著一絲冷意。
“唉,陳兄弟……”雷烈看著趙蟒離開,湊近陳憶,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惋惜,“黑龍會可是三大幫派之一啊!趙執事親自開口,機會難得!進了會裡,資源、靠山,那都不是咱們這種苦哈哈的冒險小隊能比的!黑市裡那些真正的好東西,沒點背景門路,光有錢也摸不著邊兒!雖然……雖然他們手段是狠了點,但這鬼地方,不狠活不下去啊!”
陳憶看著雷烈真誠中帶著焦慮的臉,知道他是為自己考慮,但心意已決。
他搖了搖頭,語氣堅定:“雷老大,好意心領了。陳某實在受不得這等毫無底線的行事。此番同行,承蒙關照。若蒙不棄,我願暫隨戰斧小隊,接些任務,自食其力。”
他此刻需要的,隻是一個臨時的落腳點和獲取資源的渠道,相對鬆散自由的冒險小隊,比等級森嚴規矩繁多的幫會更適合他。
雷烈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雖然陳憶拒絕黑龍會,自己沒了引薦之功,但相比之下,陳憶加入小隊帶來的好處更直接。
他用力一拍陳憶的肩膀,喜不自勝:“好!陳兄弟爽快!什麼暫隨不暫隨,以後你就是我們戰斧的自己人。走!先回咱們的狗窩安頓下來,晚上老雷請你喝酒,給兄弟們壓壓驚!”
雷烈口中的“狗窩”,位於不夜城邊緣一片由巨大廢棄冷卻塔改造而成的聚居區。
塔身被切割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洞口,用鋼板、木板甚至獸皮勉強封住,就成了容身之所。
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和淡淡血腥,小隊占據著塔身中層一個稍大的空間,算是據點。
陳憶分到了角落一個相對安靜些的位置,用幾塊破舊的防雨布簡單隔開。
他拒絕了雷烈張羅的接風酒,隻討要了一盆清水用來清理傷口和滿是血汙的作訓服。
清理完畢後,他立刻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體內,帶著烈火勁灼熱氣息的靈力如同奔騰的裂馬,稍一放鬆壓製,就在九條靈脈中左衝右突。
而第八、第九兩條靈脈,因為根基不穩,熒光變得明滅不定。
陳憶暗自忖度,雖然身體情況不算好,但也不算糟糕。總而言之,靈力得儘快疏導,境界得儘快穩固!
接下來的日子,有了陳憶這強大的生力軍加入,戰斧小隊的境遇肉眼可見地好轉。
雷烈腰杆挺得更直,底氣十足地開始接取那些以往不敢碰的、報酬豐厚卻也危險係數極高的雇傭任務。
很快,第一個高級任務到來,清剿盤踞在城西一百五十公裡外陽山峽穀深處的一窩毒火巨蜥。
這種蜥蜴體型如牛,並不屬蟲族,但實力也很強勁。它們鱗甲堅硬,能噴吐毒火,是峽穀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霸主。
而它們的鱗甲是製作輕型護甲的上好材料,毒囊和火腺更是價值不菲。
任務由城內一家專營護甲生意的商行發布,酬金高達五百玉晶。
玉晶是青玉礦石的附著物,因其含有一定靈力,有助修煉,在城中被當成一般等價物使用。
陽山峽穀中,地形崎嶇複雜,遍布著巨大的廢棄機械殘骸和動物骸骨。
空氣灼熱,彌漫著濃重的硫磺味和血腥味。毒火巨蜥就巢居在峽穀最深處,一個上個時代遺留的巨大地下工事內。
戰鬥異常激烈。
毒火蜥數量不多,隻有七八頭成年體,但每一頭都皮糙肉厚,噴吐的墨綠色毒火沾上岩石都嗤嗤作響,冒出青煙。
它們借助複雜地形神出鬼沒,粗壯的尾巴掃擊力道千鈞。
雷烈帶著隊員們組成戰陣,巨斧揮舞,怒吼連連,死死頂住正麵衝擊,吸引火力。
陳憶則如同鬼魅,在嶙峋的鋼鐵廢墟間高速穿梭。
為了不破壞蜥蜴的鱗甲,他並未動用烈火勁,而是將裂山勁與滴水勁交替運用。
先用震蕩之力硬撼蜥蜴攻擊,趁蜥蜴內腑翻騰之際,再以滴水勁湧入斷劍,精準擊殺,儘可能保證一擊斃命的同時讓創口最小。
他的戰鬥方式高效而致命,每一次出手都帶著一種千錘百煉後的簡潔。
精神力高度凝聚,意識海中青銅球緩緩旋轉,讓他總能提前預判毒火蜥的攻擊軌跡和噴吐角度,也能精準發現蜥蜴的致命點。
當最後一頭體型最大的蜥蜴首領被陳憶以裂山勁灌注斷劍,硬生生砸碎頭骨後,整個地下工事內隻能下劇烈的喘息。
戰斧隊員們癱坐在地,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但眼神裡充滿了興奮和狂喜。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雷烈拄著沾血的巨斧,看著滿地的蜥蜴屍體,豪邁大笑:“跟著陳兄弟乾活兒,就是夠勁兒!兄弟們,發財了!剝皮!取火腺毒囊!手腳麻利點!”
隊員們歡呼一聲,疲憊仿佛一掃而空,紛紛掏出鋒利的剝皮刀開始分割戰利品。
這些材料運回去,足以換取豐厚的報酬,還能大大提升小隊的裝備。
任務圓滿完成,回到不夜城交割後,戰斧小隊不僅拿到了全額酬金,還因為材料品質上乘額外獲得了一筆獎金。
雷烈說話算話,將上次酬金的一半和這次的酬金,足足四百五十塊玉晶塞到了陳憶手中。
“陳兄弟,這是你應得的!”雷烈拍著鼓囊囊的錢袋,紅光滿麵,“拿著!想買點啥儘管去買,想消遣的話我帶你去幾個好地方!”
說著還擠眉弄眼,露出一個“你懂的”的猥瑣笑容。
陳憶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強壓下翻白眼的衝動,乾咳兩聲:“哪裡有穩固境界的藥劑?”
“穩固境界的藥劑?黑市有家鋪子,貨硬路子野,我帶你去問問!”雷烈拍拍胸口。
握著手中沉甸甸的玉晶袋子,陳憶點點頭:“有勞雷大哥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