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黃沙中,車隊逶迤而行。
春天都要過了,這北風還沒消停的意思,倒顯得愈發淩厲。
被方才那虎妖一耽誤,這回城的時間就晚了許多。
擱往常,車隊打個來回,滿打滿算也就一上午。
這會兒日頭都頂到腦門上了,車隊返程路才走了一半,照這架勢,恐怕下午晌才能到永昌門。
祥子有心想要加快腳力,但剛才車夫們與虎妖對峙良久,當下個個兒喘得跟拉風箱似的,急切間絲毫快不得。
“休息一會兒”
到了一處高坡,祥子放下了車把,吆喝一聲。
車夫們如蒙大赦,呼啦啦退開礦車老遠——五彩礦裡,就屬這種五彩金礦最熬氣血。
相比之下,倒是祥子一臉氣定神閒,就連下盤都紮著樁步。
眾車夫瞧見這一幕,更是暗暗心驚——這般勤勉的年輕人,當真是罕見。
尤其經過方才虎妖那事,便是幾個最桀驁的,心裡也隻剩了佩服。
【四平馬步樁+2】
【進度:6251500(大成)】
是的,在氣血湯的幫助下,加之這些時日在礦線的打熬,他的樁功在月餘前就已大成。
按武館說法,這叫“破了氣血關”。
不足三月,以白丁之身得入氣血關,此等速度,堪稱驚世駭俗。
而如今的祥子,距離九品整骨境,也隻差一碗整骨湯了。
他丹田裡頭那柱氣血,粗得跟小胳膊似的,比尋常氣血關武夫足足翻了個倍,就連練了快二十年把式的傑叔,怕也未必比得上。
近些日子,祥子甚至能與劉唐過幾招——這還是刻意隻使六成力的情況。
也正是這強橫的氣血,才讓他在麵對虎妖威壓時,尚能提得動短槍。
不過,今天那幾個武館年輕人,還是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
尤其是那魁梧青年——隻憑一手箭法,便能重創九品巔峰的虎妖?
按理說,祥子當下距離九品武夫不過一步之遙,但在那寶林武館的內門弟子麵前,卻十足是個傻大個。
這還隻是八品鍛筋境?
果真是一層功力一層天啊,一品之差,便仿若雲泥。
看來,得想法子找個武館才是,不能總待在這小小的車廠裡。
想到這裡祥子不禁啞然一笑——
現如今這爛攤子都沒拾掇利索,倒先惦記上武館了?
再說了,自己一個拉車的,上哪兒去找進武館的機緣?
長歎一聲,收起心中繁雜的心思,祥子目光遠眺——
放眼望去,天地間仿佛被一層厚厚的黃色幕布所籠罩。
便是陽光都似乎被這層黃沙幕布隔阻,天光都黯了幾分。
不知怎地祥子心中竟隱隱不安起來。
正休息間,
文三湊上前來,搓著手說:“祥子,弟兄們都快熬不住了,要不咱生堆火,吃口熱乎的再走?”
這些日子沾了祥子的光,他文三在二等院裡也能被喊句“文爺”了。
畢竟,祥爺從來都是喊他“三哥”!
雖說有人暗地裡嚼舌根,說他“狗屎運巴結上了祥爺”,他也不惱,隻嘿嘿一笑,懟一句“你們早先咋沒瞧出祥子是塊金子”,旁人就都耷拉下腦袋。
可不是嘛當初祥子在二等大院受擠兌,不隻有文三和老馬幫襯了他?
接過文三遞來的炊餅,祥子咬了一口,目光卻是掃過山坡下密密麻麻的流民。
“三哥,生火太耽誤事兒,就著餅子對付兩口,一炷香後咱們就出發。”
祥子說的斬釘截鐵:“跟弟兄們說,再咬咬牙,進了城我請大夥兒喝酒!”
文三笑著應了。
旋即大家夥傳來一陣歡呼,皆是口稱“祥爺大氣”。
傑叔瞧著祥子,笑臉盈盈——不得不說,這才短短月餘,祥子便坐穩了車長位置,尤其這籠絡人心的手段,跟天生就會似的。
很難想象,這是個才十八歲的年輕人。
金福貴同樣啃著炊餅,臉拉得老長,身邊就剩個瘦猴跟著。
這些日子大夥兒麵上不敢說啥,可早沒人待見他了。
瘦猴惡狠狠咬了一口餅子,目光遠遠掠過那些密麻如蟻的流民群,壓低聲音說:“金哥,放心好了馬上就有這家夥好看!”
金福貴沒言語,摸了摸腰裡的匕首,輕輕點了點頭。
忍了這些時日,總算等到了今天。
他的眼眸,掠過一抹狠辣。
吃完第二個炊餅,祥子站起了身子,
手握住車把,剛準備吆喝一聲,祥子目光掃過坡下,卻猛地定住了。
傑叔順著他眼神一瞧,臉色不禁泛白。
就在眾人耽誤的這點功夫,下坡道上不知啥時候聚了一大幫子流民。
與平時常見的瘦弱老弱不同,聚集在山坡下的,竟多是些年輕漢子。
傑叔胳膊一揚,背後兩截短槍“嗆啷”彈出,手腕一翻,便成了一柄四尺長槍。
槍尖掃過一個渾圓弧線,黃沙彌漫中,一股低沉的嗡鳴蕩開。
一麵鑲著金絲的三角黑旗,同時在風中獵獵作響。
大順朝還在的時候,這麵黑旗便是“皇權通行”之憑證。
但這麵黑旗明顯並未震懾住流民,反似一盞搖曳燭火,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是風吹過草地,先是引動一抹羨慕、幾縷驚疑的眼光;心中求活的那點渴望與貪婪漸漸堆積,漸成燎原之勢。
山坡下的年輕流民漢子,眼眸開始泛亮——早上有人說了,隻要衝上這個山坡,就有吃食!
流民們看得清楚——山坡上那些車夫,手上竟有黃麵饃饃!
於是,難民群開始了騷動。
山下那些年輕流民不曉得喊了什麼,就衝了上來;
隨後,那些原本神情木訥的老人小孩,竟尾隨著他們一並衝了過來。
他們眼眸中,跳著一股莫名的火焰——那是絕望中的求活!
“敵襲!”
“所有人拿武器!”
祥子手握短槍,驀地站了起來,迎著狂風狂吼。
驟然間,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來了。
密密匝匝的人頭簇擁在一起,如洶湧浪潮,朝著這小山頭撲了過來。
亂潮之中,有流民摔在地上,眨眼間就沒了聲息,隻剩一灘血痕。
流民亂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