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稷越過兩人，目光落在了那個還站在原地，東張西望，仿佛在找什麼人的謝珩身上。
趙元稷的嘴角抽了抽。
這混蛋，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回來，連禮數都忘了？
“咳咳！”他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謝珩這才回過神，懶洋洋地走了過來，隨意地拱了拱手。
“陛下，好久不見，又變帥了。”
趙元稷：“……”
滿朝文武：“……”
所有人都被他這句開場白給噎住了。
這是跟皇帝該說的話嗎？
趙元稷深吸一口氣，強行把湧到嘴邊的訓斥咽了回去。
算了，他打了勝仗他最大。
“謝卿此番北伐揚我國威，當為首功！”
趙元稷的聲音傳遍全場。
“一般一般，全靠陛下給的錢多。”謝珩咧嘴一笑。
趙元稷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直跳。
他決定不再跟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說話而是轉向那支軍容肅整的隊伍。
“將士們辛苦了！”
數千將士鳩聲怒吼聲震雲霄。
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鐵血煞氣讓在場的文官們鳩鳩白了臉，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趙元稷心中豪情萬丈。
這就是他的兵。這就是他大虞的刀！
他大手一揮。
“擺駕回宮，朕要親自為眾將士接風洗塵！”
隊伍重新開拔緩緩駛入建康城。
街道兩旁，早已是人山人海。
百姓們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這位傳說中的“謝青天”的風采。
可當他們看到隊伍最前方那塊巨大的石碑時，所有的喧嘩都消失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顫抖著，從人群中擠出，她死死盯著石碑上的某個名字，渾濁的眼睛裡，流下了兩行熱淚。
“狗蛋……俺的狗蛋……娘看到你的名字了……”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那石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一個，兩個，三個……
越來越多的人，在石碑上找到了自己兒子、丈夫、父親的名字。
他們沒有哭喊，隻是沉默地跪下，對著那塊冰冷的石頭，行最重的禮。
那不是一塊碑。
那是他們的榮耀，是他們家人的歸宿。
這無聲的場麵，比任何的歡呼都更具衝擊力。
高高的宮牆之上，一襲華貴宮裝的劉楚玉，正憑欄而望。
她沒有去看那些繳獲的戰利品，也沒有去看那個騎在黑馬上的男人。
她的視線，也落在了那塊石碑上。
她看著下方那一個個跪倒的身影，看著那一張張悲傷卻又帶著驕傲的臉。
她手中的團扇，不知何時已經停下。
鳳眸之中，水波流轉。
“皇姐？”
趙元稷不知何時也登上了城樓，站到了她的身邊。
“嗯。”劉楚玉應了一聲，聲音有些發緊。
“你看，這就是謝珩。”趙元稷看著下方的景象，語氣複雜，“所有人都盯著他斬了多少敵人，繳獲了多少戰利品。”
“隻有他，把戰死弟兄的名字，刻成了碑，拉回了家。”
劉楚玉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的團扇，捏得更緊了。
她看著那個在萬眾矚目中，依舊懶洋洋，甚至還在跟旁邊王奔嘀咕著什麼“百花樓”的男人。
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狠狠地，撞了一下。
有點酸，有點漲。
還有點……熱。
她撇了撇嘴，轉身就走。
“擺駕回宮，本宮乏了。”
趙元稷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這怎麼說著說著，就走了？
皇姐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猜了。
他搖了搖頭，重新將目光投向那支正在進城的隊伍。
不管怎麼樣，今天，是個好日子。
大軍入城，並未直接解散，而是徑直開向了皇宮前的巨大廣場。
趙元稷要在金鑾殿上，親自論功行賞。
百官隨行，百姓夾道。
謝珩騎在馬上，感受著周圍投來的無數道目光，有敬畏，有好奇，有嫉妒，也有怨毒。
他卻渾不在意，隻是抬頭看了看金碧輝煌的宮殿，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知道這次，能撈到多少金子。
還有，那百花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去逛逛？
這班師回朝的流程，還挺繁瑣。
他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
金鑾殿上，氣氛莊嚴。
趙元稷高坐龍椅，俯瞰著階下站得滿滿當當的文武百官，以及以謝珩為首的征北將士。
這是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酣暢淋漓的帝王威嚴。
而這一切，都是階下那個懶洋洋的男人帶給他的。
“宣，征北大總管謝珩，上前聽封！”
太監尖細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蕩。
謝珩當著所有人的麵，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在王奔和陳焦又是佩服又是無語的注視下，慢悠悠地晃到了大殿中央。
他連跪都懶得跪，隻是隨意地拱了拱手。
“陛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說完了我還得回去補個覺。”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的眼角又是一陣狂抽。
這家夥，是真的一點規矩都不懂，還是壓根就沒把這金鑾殿放在眼裡？
趙元稷的嘴角也跟著抽了抽，但他今天心情好，不跟這混賬東西一般見識。
“謝珩！”
他從龍椅上站起，聲音刻意提得洪亮，“你率軍北伐，以三千神策軍，破北狄十萬鐵騎，守雁門，護國疆，此乃不世之奇功！”
“朕決定，封你為冠軍侯！食邑三千戶，賜黃金萬兩，錦緞千匹！”
轟！
整個大殿，像是被投下了一顆炸雷。
冠軍侯！
這可是大虞朝開國以來，隻封給過兩位功勳蓋世的元帥的爵位！
要命的是，那兩位，還都是皇室宗親！
謝珩一個外姓，一個毫無根基的毛頭小子，他何德何能，敢受此等封賞？
立刻，便有白發蒼蒼的禦史出列，手持玉笏，一口氣憋在胸口，準備死諫。
可他們醞釀好的一肚子慷慨陳詞還沒來得及噴出，謝珩那懶洋洋的聲音就先響了起來。
“侯爺？聽著還行。”
他摸了摸下巴，關注點顯然和所有人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那食邑三千戶，是地契直接給我，讓我自個兒去收租子嗎？還有那黃金萬兩，是現在就給，還是給朕打個白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