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秘境入口洞開的狂暴能量尚未平息,罡風裹挾著碎石在望星崖上呼嘯肆虐。下方鬼哭林邊緣,數十道裹在漆黑鬥篷裡的魔修身影已如禿鷲般顯形,猩紅的眼眸穿透逐漸稀薄的血霧,死死咬住崖頂。殺機凝成實質的冰錐,懸在混沌盟每個成員的頭頂。
顧靈腕間骨環微光一閃,布滿陷阱標記與燃燒九尾印記的獸皮地圖已妥善收起。她迎風而立,玄衣緊貼勁瘦腰身,獵獵作響,紫眸深處倒映著天穹上那扭曲的巨大光門,以及下方林間寒光凜冽的死亡之網。唇角那抹冷峭的弧度尚未消散,一道裹挾著森然威壓的厲喝,便如九天驚雷般撕裂狂風,狠狠砸落崖頂:
“顧靈!爾身負混沌煞體,勾結魔修,禍亂修真界!奉三宗令諭及天道法旨,還不速速跪下伏誅!”
三道流光破開翻騰的秘境能量亂流,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氣息,轟然降臨崖頂!為首一位須發皆白、麵容刻薄的老者,身著淩霄宗長老特有的金線雲紋道袍,周身金丹後期的靈力鼓蕩,正是淩霄宗戒律堂首席長老——趙嚴!他身後跟著兩名麵無表情的中年修士,氣息渾厚,皆是金丹中期,一人來自玄劍門,一人來自萬法宗。三人的威壓如同無形的山嶽,瞬間籠罩整個望星崖,壓得修為最低的阿柴悶哼一聲,臉色煞白,幾乎站立不穩。
趙嚴手中托著一卷散發著古樸滄桑氣息的巨大卷軸,正是顧家族譜!卷軸邊緣鑲嵌的玉片在狂暴靈壓下微微震顫,其上流淌的血脈氣息令顧靈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他目光如電,帶著高高在上的鄙夷和冰寒刺骨的殺意,直刺顧靈:“孽障!顧家生你養你,卻養出你這等煞星!勾結魔修在前,忤逆天道在後,致使蒼梧秘境異動,魔氛滔天!今日,便以顧氏族譜為憑,代行宗法家規,罰你跪誦族規三百遍,以贖其罪!跪下!”
最後兩個字音如重錘,裹挾著神魂衝擊之力,狠狠撞向顧靈識海!
“嗡——!”
顧靈識海中紫氣本能翻湧,抵消了大部分衝擊,但那源自血脈深處的、被族譜強行勾連的某種禁錮之力,依舊讓她身軀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褪去血色,一絲鮮紅順著緊抿的唇角溢出。膝蓋仿佛被無形的鎖鏈纏繞,重若千鈞,要將她狠狠壓向冰冷堅硬的山岩。
“道主!”阿柴目眥欲裂,不顧自身威壓,就要衝上前。
蘇瑤手中靈晶筆尖符文驟亮,卻被身旁的林硯死死按住手臂,後者眼神凝重,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商闕周身的氣息在趙嚴現身的那一刻便已降至冰點,玄衣無風自動,紅瞳深處壓抑的暗流幾欲噴發。他身形未動,一股更為霸道淩厲的氣息卻悄然彌漫開,如同無形的屏障,將趙嚴刻意施加在顧靈身上的大半威壓無聲消弭。他垂在身側的右手,指節微微泛白,一絲蒼青色的狐火在指尖縈繞,蓄勢待發。然而,他的目光並未看向咄咄逼人的趙嚴,而是緊緊鎖在顧靈挺直的背影上,那紅瞳深處翻湧著風暴,更有一種無聲的詢問——隻需她一個眼神,哪怕是與三宗當場撕破臉,他也無所顧忌。
顧靈抬手,輕輕抹去嘴角的血跡。那抹猩紅在她白皙的指尖留下刺目的印記。她沒有回頭去看商闕,也沒有理會阿柴的驚呼。她的目光落在趙嚴手中那卷承載著所謂“家族榮光”與沉重枷鎖的黃褐色卷軸上,紫眸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譏誚。
“跪?”她的聲音在狂風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絲剛剛承受衝擊後的微啞,卻奇異地穿透了呼嘯的風聲,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顧家早已將我視為棄子,賣女求榮的密信墨跡未乾,如今倒拿出族譜來壓我?趙長老,你這借題發揮、替人當刀的把戲,玩得可真是爐火純青。”
趙嚴臉色一沉,厲聲道:“放肆!死到臨頭還敢汙言穢語攀咬!顧家仁厚,縱你有錯在先,也願給你一個認祖歸宗、改過自新的機會!跪下誦族規,或可留你一條賤命!否則,休怪老夫代行天道,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顧靈低低地笑了,笑聲裡滿是寒意。她沒有再爭辯,而是在趙嚴陡然瞪大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一寸寸地彎下了膝蓋!
膝蓋觸碰堅硬冰冷的岩石,發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聲響。
崖頂一片死寂。連狂風的呼嘯似乎都在這一刻凝滯。
趙嚴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與快慰。阿柴死死咬著嘴唇,眼中怒火滔天。蘇瑤和林硯攥緊了拳頭。商闕的呼吸微微一滯,指尖縈繞的蒼青狐火猛地一跳,紅瞳中的風暴瞬間狂暴,幾乎要掙脫禁錮噴薄而出!
就在趙嚴臉上那抹掌控一切的傲慢弧度即將完全綻開時——
跪在冰冷岩石上的顧靈,猛地抬起了頭!紫眸之中再無半分隱忍,隻有洞穿一切的淩厲寒光和滔天戾氣!她手腕一翻,掌心赫然出現三件東西!
第一件,是一張邊緣有些焦痕、沾染著暗褐色血跡的陳舊紙張。紙上字跡潦草卻透著惶急與貪婪,正是那份記載著顧家如何將她賣給魔修宗門換取資源的“賣女密信”!
第二件,是一本封麵泛黃、沾滿泥土的厚重賬簿,上書“黑水嶺靈礦收支明細”。賬簿翻開的頁麵上,清晰地記錄著近十年本該上繳宗門的大批上品靈晶,被一個隱秘代號“昊天”大量挪用!
第三件,則是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簡,邊緣銘刻著一道形似蠕蟲的詭異符文,散發出極其微弱卻令人極為不適的陰冷魔氣!
“趙長老,”顧靈的聲音冰冷如萬載玄冰,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向趙嚴,“你口口聲聲代行天道,清理門戶!那我倒要問問你!”
她猛地將手中“賣女密信”甩向空中!混沌紫氣注入,密信瞬間放大數倍,其上每一個肮臟的字跡都清晰可見!
“這顧家親筆所書,將我賣給魔窟換取魔晶的密信,算不算勾結魔修?!”
趙嚴瞳孔驟縮,臉色微變。
不等他開口,顧靈又將那本“黑水嶺靈礦賬簿”狠狠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這本你趙嚴長老親自掌管的、淩霄宗轄下最大黑水嶺靈礦的賬簿,上麵記錄著你代號‘昊天’,十年間私吞上繳宗門靈晶總計九萬八千枚!這算不算監守自盜,中飽私囊?!”
“你血口噴人!偽造證據!”趙嚴臉色鐵青,厲聲咆哮,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身後的玄劍門與萬法宗長老也皺起了眉頭。
“偽造?”顧靈嘴角勾起極致諷刺的弧度,指尖猛地一點那枚黑色玉簡!
“那這枚嵌入賬簿夾層、記錄著你與‘蝕骨魔尊’交易,用私吞的宗門靈晶換取這縷‘蝕魂魔氣’,意圖汙我煞體、激發魔性,好讓你名正言順將我誅殺的證據——難道也是偽造的嗎?!”
“嗡!”
黑色玉簡在顧靈的紫氣激發下,猛地投射出一幅模糊卻足以辨認的影像:一個酷似趙嚴輪廓的虛幻身影,在一處陰暗山洞中,將一袋袋靈晶交給一名渾身籠罩在魔氣中的身影,聲音嘶啞:“……魔氣入體,煞氣暴走……殺之後快……”
“轟——!”
全場嘩然!
阿柴、蘇瑤等人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連商闕都微微側目,紅瞳中閃過一絲冰冷的了然。
“不!這是幻術!是這妖女的幻術!”趙嚴徹底失態,須發皆張,磅礴的金丹後期靈力轟然爆發,就要不顧一切撲向顧靈,毀滅證據!
然而,一道比他的動作更快、更狠厲的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顧靈身側!商闕甚至沒有看趙嚴一眼,他隻是伸出兩根手指,精準無比地夾住了趙嚴暴怒之下下意識抽出的、灌注了全身靈力的佩劍劍尖!
“鏘——!”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響徹崖頂!狂暴的劍氣與蒼青色的狐火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火星四濺!
商闕玄衣無風自動,兩根手指穩如磐石,任由趙嚴如何催動靈力,那鋒利無匹的長劍竟無法撼動分毫!他微微側頭,冰冷的紅瞳不帶一絲情感地掃過趙嚴因驚怒而扭曲的臉孔,薄唇輕啟,吐出的字眼比萬載寒冰更冷:
“她讓你聽清楚,你,就聽著。”
那蘊含的恐怖威壓,讓趙嚴渾身血液幾乎凝固,憤怒的咆哮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顧靈看都沒看這瞬間的驚變,她的目光越過僵持的兩人,落在趙嚴脫手掉落在岩石上的顧氏族譜。那象征著血脈枷鎖與宗族壓迫的黃褐色卷軸,在狂風中微微顫動。
“顧家?宗族?”顧靈喃喃自語,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她手腕一翻,那柄曾釘穿魔修咽喉、繪製秘境殺局的現代製式銀針,再次出現在指尖!
寒光乍現!
“嗤啦——!”
尖銳的撕裂聲響起!灌注了混沌紫氣的銀針,如同切豆腐般,輕而易舉地將那卷厚重的顧氏族譜,從中間狠狠剖開!堅韌的獸皮卷軸在紫氣的侵蝕下寸寸斷裂!
斷裂的族譜殘片被狂風吹起,淩亂地飄散在充斥著血腥味和殺機的空氣中。
顧靈緩緩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如同出鞘的絕世利劍。她一腳踏上最大的那塊刻著“顧氏宗族”四字的族譜殘片,紫眸如電,掃過下方因巨大反轉而陷入死寂的林間魔影,最終定格在臉色慘白如紙、被商闕恐怖威壓壓製得動彈不得的趙嚴臉上,聲音清晰而冰冷,帶著一種宣告新生的力量,穿透整個望星崖,響徹雲霄:
“從今日起——”
“顧家,我不認了!”
“這血脈枷鎖,這宗族壓迫……”
“我顧靈,不認了!”
話音落下的刹那,她腰間那枚溫潤的玉佩,驟然閃過一道極其短暫的畫麵碎片——那是一個冰冷肅殺的祠堂,年幼的“她”倔強地挺直小小的脊背,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周圍是模糊卻充滿惡意與斥責的指指點點的人影……無儘的孤獨與冰冷瞬間淹沒意識。
畫麵碎裂,如同泡沫消散。
而崖下的魔影,在短暫的死寂後,爆發出更加尖銳的戾嘯!殺機,再無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