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斑……快爬到臉上了！”
誇蚩的聲音不高，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納蘭霏心頭。
苗寨也有人染上了！
而且是他至親的弟弟，還有十幾名正值壯年的族人！
她瞬間理解了誇蚩眼中那深切的痛苦與掙紮。
這位能在赤水河驚濤駭浪中如履平地的“赤水蛟”，麵對沈家爪牙麵不改色的悍勇漢子，此刻卻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之前的堅韌，在得知有希望破解醉魘時，也表現出了自身柔弱一麵。
作坊內彌漫的新酒氣息仿佛都凝滯了，隻剩下兩人之間沉重的呼吸聲。
納蘭霏看著誇蚩緊握的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臂上賁張的肌肉線條也在微微顫抖。
這不是交易，不是利用，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了守護至親與族人，卸下所有驕傲與防備，向她一個相識不久、甚至來曆不明的女子發出的托付。
“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嗎？”
納蘭霏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誇蚩猛地抬起頭：“是的。最早是寨子下遊靠近河灘的幾個獵戶。起初以為是尋常醉酒，紅斑出現，長老說是醉魘，無藥可醫……後來……人越來越多。白日昏睡不醒，夜裡……狂躁如魔。如今整個寨中，人心惶惶。”
“我知此事凶險，三月之期太短。”
他深吸一口氣道：“但姑娘若真能尋得解法，烏蒙山十八寨，永感大恩！我誇蚩，願以命相酬！刀山火海，絕無二話！”
他說著，右手重重按在左胸心臟的位置。
納蘭霏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眼前不再是那個冷峻疏離的救命恩人，而是一個背負著全族希望的兄長。沈家的陰謀，害的不僅僅是古藺城的百姓，更將毒手伸向了依河而居的苗寨！
一股同仇敵愾的怒火，瞬間壓過了對賭約的憂慮。
納蘭霏上前一步，不容置疑的承諾道：
“誇蚩大哥，言重了。救命之恩，尚未報答。醉魘之禍。哪怕沒有與沈家的賭約，我身為釀酒人，絕不能坐視沈家那般利用酒水來造出各種罪孽！”
她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我需要點時間，不過這期間，需要誇蚩大哥你的配合。”
誇蚩沒有猶豫，當即應道：“隻要能解了醉魘，我都依你。”
納蘭霏腦中思緒飛轉，時間緊迫，必須立刻行動。
她看向誇蚩，語速加快，條理清晰：
“誇大哥，當務之急，是證據！欲解醉魘，首先要查明病症的根源在哪。”
“如果醉魘真是沈家弄出來的，他肯定有辦法，能讓全城，甚至整個瀘州地界人感染醉魘之毒。可瀘州如此多人，他們一家之力，不可能挨個去投毒。所以……一定有其他途徑，讓人們能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誇蚩點點頭：“有道理，難道是酒水？”
沈家商鋪可不止在古藺城，瀘州各城均有分布。如果起初沈家售賣的酒水本身有問題，喝過的人中招也就不稀奇了。
納蘭霏聽聞，搖頭否認道。
“不可能是酒水，因為除了成年男子外，許多女子甚至孩童，都感染了醉魘，他們絕大多數，可都不曾飲酒。”
誇蚩低喃：“難道是……”
二人不約而同對視道：“水！”
是的。
水，也隻能是水！
全程百姓每日飲食各不相同，想在單一途徑動手腳，很難造成大麵積感染。如果說是糧食，也不太現實。
光古藺城內，就大大小小有十幾家糧商，沈家權勢雖大，可那幫糧商也不是吃素的。想在他們眼皮底下動手腳，也是挺難。
反而水源，是所有人必須每日飲用。
尤其是赤水河，幾乎是沿河兩岸，無數城鎮居民的唯一水源。
納蘭霏開口道：“誇蚩大哥，現在我需要你立馬幫我做兩件事情。”
“其一，立刻秘密聯絡寨中尚能行動的可靠兄弟，嚴密監視赤水河上遊，尤其是沈家莊子附近的水域！留意沈家有無定期傾倒不明之物，或者異常人員活動！若有發現，切勿打草驚蛇，記下時間、地點、人物特征，速來報我！”
“其二，設法取一些寨中染病兄弟發病時和相對平靜時的血樣……呃，就是一點他們的血，”
她看到誇蚩眼中一閃而過的疑惑，迅速簡化解釋，“用乾淨的、最好是煮過的瓷瓶密封裝好，儘快送來給我！這對我判斷病因至關重要！”
“血？”誇蚩雖不解其深意，但見她神色凝重，心知必有重大關聯，毫不遲疑地點頭：“好！寨子裡的兄弟交給我！血樣……三日內，必送到你手上！”
“有勞了！”納蘭霏心中一鬆，有誇蚩和他背後苗寨的力量，調查根源便有了強有力的臂助。
“姑娘自己務必小心！”誇蚩深深看了她一眼，“沈皓今日受此大辱，沈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三月，想必他們不會讓你安心在府上研製新酒。”
“我建議，你不妨來我們寨子研製，既能保護你，也能協助釀酒。”
“我省得。”納蘭霏點頭，“如果真有麻煩，我會去苗寨找你。”
誇蚩不再贅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拉開門扉的瞬間，屋外嘈雜的人聲湧入。
福伯正引著玉娘走向正廳，玉娘帷帽下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這邊，與納蘭霏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那沉靜的秋水眸子裡，仿佛蘊藏著千言萬語，又仿佛隻是平靜無波。
納蘭霏心中微動。
這位突然出現又提供關鍵線索的舞姬玉娘，她的目的，真的隻是好心告知消息這麼簡單嗎？
不過這些似乎也不重要。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隻要不耽誤自己釀酒跟複仇沈家，其他的一切，跟自己也沒任何關係。
而且就衝玉娘的相貌與沈皓這位該死的大渣男表現。
鬼知道，是不是沈浩又辜負了對方。
畢竟前世電視劇和古時小說中，類似劇情，刻有不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