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粘稠、腥臭、混雜著妖血、佛血、癸水精粹與金紅能量碎片的汙濁血霧，如同炸開的腐爛果實，彌漫在靜心齋的廢墟之上。
那股混亂、暴戾、貪婪卻又夾雜著一絲詭異生機的氣息，讓空氣都變得沉重粘滯。
沙僧下意識地將降魔寶杖橫在身前，烏沉杖身微微震顫，死寂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本能的警惕。
這血霧中孕育的東西，讓他想起了流沙河底那些被詛咒扭曲的沉淪之物。
唐三藏盤膝坐在一塊稍乾淨的斷石上，閉目誦經，佛光微弱得僅能護住自身方寸之地，隔絕著那令人作嘔的汙穢。
他臉色依舊蒼白，撚動佛珠的手指卻異常穩定，仿佛在強行鎮壓內心的波瀾。
黎山老母的“大局論”，老君符詔的霸道，孫悟空的桀驁反抗，豬八戒的詭異異變…這接踵而至的衝擊，如同重錘，第一次讓那磐石般的佛心產生了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痕。
孫悟空拄著金箍棒，如同釘在地上的標槍。
他氣息粗重紊亂，體表流淌的暗金熔岩光澤明滅不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體內撕裂般的劇痛——符詔對抗的消耗、金丹反噬的灼燒、緊箍咒的持續壓製，三股力量在他體內如同三條失控的惡龍，瘋狂撕扯。
火眼金睛死死鎖定那片翻湧的血霧，熔金般的眼底除了疲憊，更有一絲冰冷的審視。這蠢豬…是死是活？那異種…到底成了什麼東西？
血霧翻騰，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緩緩向內收縮、凝聚。
暗紅的妖血、淡金的佛血、幽藍的癸水精粹、絲絲縷縷的金紅能量碎片…這些原本衝突排斥的力量，在異種癸水那強大貪婪的吞噬本能和微弱自主意識的強行糅合下，竟詭異地開始融合、重塑！
一個模糊的、不斷蠕動變化的輪廓在血霧中心逐漸成型。
不再是豬八戒那肥碩臃腫的形態。
更像是一個由粘稠血泥、幽藍水線、暗金妖紋和金紅火星強行拚湊起來的…人形？或者說，類人形的怪物胚胎！
“呃…嗬嗬…”低沉的、仿佛來自喉嚨深處的、非人非獸的嘶鳴從那胚胎中傳出。
沒有清晰的意識，隻有原始的、對“存在”的渴望和對“力量”的貪婪。
孫悟空眉頭緊鎖，火眼金睛的破妄之力艱難運轉，試圖穿透那層汙穢的血霧屏障，看清核心的本質。
他看到的不再是單純的妖力或佛力，而是一種混亂、扭曲、卻又頑強無比的…新生法則的雛形！
一種建立在“吞噬”與“融合”基礎上的、極其不穩定的存在形態！
“貪多嚼不爛，蠢貨…”孫悟空低聲咒罵，聲音嘶啞。
他清楚豬八戒體內那異種癸水的底細——流沙河底的沉淪詛咒、觀音甘露的壓製、自己破妄神光的餘韻、老君丹道法則的碎片…這些力量屬性相克，強行吞噬融合，無異於在體內埋下無數顆隨時會爆的炸彈！
這所謂的“新生”，更像是一場走向徹底崩毀的倒計時！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極其隱晦、冰冷、帶著純粹審視與評估意味的神念，如同無形的探針，毫無征兆地掃過這片廢墟！
神念掠過翻湧的血霧胚胎時，微微停頓了一瞬，似乎對那混亂新生的法則產生了一絲“興趣”，隨即又掃過重傷的孫悟空、死寂的沙僧、虛弱的唐僧…
這神念高高在上，漠然無情，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在觀察培養皿中的微生物。
孫悟空猛地抬頭，火眼金睛銳利如刀，刺向神念來源的虛空，但那裡空空如也，隻有昏黃的天幕。
沙僧死寂的眼底，一絲極淡的波動一閃而逝。他握著降魔寶杖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唐三藏誦經的聲音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新的眼睛…在更高的層麵，睜開了。
血霧的凝聚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最終，一個勉強能辨認出“豬”形輪廓的東西，搖搖晃晃地從逐漸稀薄的血霧中站了起來。
它約莫丈許高，體型比原先的豬八戒瘦削了許多，卻更顯精悍虯結。
皮膚不再是油膩的黑鬃，而是一種暗紅與幽藍交織的、如同流動的汙血與弱水混合而成的膠質皮層，表麵布滿了不斷明滅的暗金色妖紋和細碎的金紅火星。
碩大的豬頭還在，獠牙卻更加彎曲鋒利，閃爍著金屬般的寒光。
眉心處，那個妖異的漩渦印記清晰無比，緩緩旋轉，如同活物的獨眼，散發出冰冷、貪婪的吞噬意念。
最詭異的是它的雙眼，不再是純粹的赤紅獸瞳，而是一雙幽深的、仿佛蘊藏著兩潭渾濁弱水的眸子，瞳孔深處，偶爾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李明的茫然與痛苦，但瞬間就被更洶湧的混亂與貪婪淹沒。
它低頭，看著自己覆蓋著粘稠膠質、指甲鋒利如鉤的“手”，喉嚨裡發出困惑而痛苦的“嗬嗬”聲。
屬於李明的意識碎片在混亂的識海中沉浮，如同溺水者：“我…這是…什麼…”
“恭喜啊，二師弟。”孫悟空冰冷嘶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脫胎換骨，煥然一新。就是這模樣…比之前更像從十八層地獄油鍋裡撈出來的了。”
那怪物豬八戒猛地轉頭，幽深的眸子鎖定了孫悟空！
一股源自本能的、混雜著恐懼、憤怒以及…一絲被那金紅能量碎片吸引的貪婪食欲轟然升起！
它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粘稠的身體微微伏低，做出撲擊的姿態。
九齒釘耙不知何時已飛回它身邊，懸浮在側，九根齒刃纏繞著猩紅、幽藍、暗金三色交織的詭異能量流，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汙穢與吞噬氣息。
沙僧默默向前一步，降魔寶杖斜指，魁梧的身軀擋在了唐三藏與那怪物之間。
死寂的目光掃過豬八戒眉心那旋轉的漩渦印記，又瞥了一眼孫悟空額角那光芒急促閃爍的暗金緊箍。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唐三藏緩緩睜開眼。
他看著那形態詭異、散發著混亂暴戾氣息的“豬八戒”，又看向渾身浴血、氣息不穩卻桀驁依舊的孫悟空，最後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串陪伴他多年的佛珠，此刻似乎重若千鈞。
流沙河上，豬八戒妖化襲擊，他念動了緊箍咒，束縛了孫悟空，間接導致了後續的慘烈。
剛才，老君符詔壓頂，孫悟空桀驁反抗，重傷力竭…他卻沒有念。
是來不及？還是…不願？
“悟空。”唐三藏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沙啞，“放下…執念。八戒他…神智混亂，非其本願。”
孫悟空聞言，火眼金睛猛地轉向唐三藏！
那目光不再是單純的桀驁，而是充滿了冰冷、失望和一種被背叛的刺痛！
他扛著金箍棒，身體因憤怒和傷痛而微微顫抖：“放下？師父！這頭蠢豬體內那玩意兒是什麼東西，你看不出來？它就是個靠吞噬活著的怪物！留著它，就是留著一顆隨時炸死所有人的炸彈！你讓俺放下？”
他指向自己額角那光芒急促、如同毒蛇般勒緊的暗金緊箍，聲音嘶啞如刀：“這玩意兒！你一念，俺老孫頭痛欲裂，生不如死！剛才那老倌兒要拿俺，你為何不念！是怕念了咒，俺老孫被那丹掌一把捏死，沒人護你去西天了嗎？”
字字誅心！
唐三藏身體猛地一震！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一種病態的潮紅！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麼，卻隻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淡金色的血液再次從嘴角溢出。
那悲憫祥和的表象如同被撕開的畫皮，露出底下深深的疲憊、掙紮和一絲…無法辯駁的動搖。
是啊，為何不念？
是來不及？
還是內心深處…也存著一絲對那冰冷束縛的…抗拒？一絲對猴子那玉石俱焚的反抗的…無聲認同？
佛心…亂了。
沙僧死寂地看著這一幕，赤發縫隙間，那雙麻木的眼睛深處，一絲冰冷的算計如同毒蛇般悄然遊動。
內訌？分裂？好機會！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豬八戒眉心那旋轉的漩渦印記上。
吞噬…融合…混亂…這東西的力量屬性，似乎與流沙河底的幽冥沉棺…有那麼一絲詭異的契合？能否…利用？
“吼！”就在這時，被孫悟空話語刺激到的豬八戒怪物，似乎將那冰冷的質問視作了威脅！
它那混亂的識海中，李明微弱的意識被徹底淹沒！吞噬的本能占據了絕對上風！
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粘稠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化作一道腥風汙流，九齒釘耙卷起三色交織的詭異能量，帶著撕裂腐蝕一切的惡臭，朝著孫悟空當頭砸下！
目標——孫悟空體內那引動它貪婪食欲的金丹之力碎片！
“找死！”孫悟空眼中凶光爆射！重傷之下，凶性更熾！
金箍棒瞬間燃起黯淡的金紅烈焰，帶著一股慘烈的氣勢，悍然迎上！
眼看又是一場慘烈的內鬥即將爆發！
“當——！！！”
金箍棒與九齒釘耙再次碰撞！爆發的卻不是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而是一種沉悶、粘膩、如同重物砸進泥潭的詭異聲響！
豬八戒怪物釘耙上纏繞的三色能量流，如同活物般順著金箍棒蔓延而上！
那猩紅的妖力帶著腐蝕，幽藍的癸水帶著沉淪，暗金的妖紋帶著混亂！
三股力量瘋狂地侵蝕、汙染著孫悟空棒上的金紅烈焰！
更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試圖強行抽取孫悟空體內殘存的金丹之力！
“滾！”孫悟空暴喝一聲，強行催動本源！
金箍棒上的烈焰猛地一漲，將蔓延的三色汙流暫時逼退！
但他臉色卻更加蒼白，身體晃了晃，顯然這一下牽動了更重的傷勢！額角緊箍的光芒急促閃爍，劇痛如同鋼針紮入腦海！
豬八戒怪物也被反震之力震得踉蹌後退，但它那膠質皮膚蠕動著，竟將部分衝擊力吸收化解！
眉心漩渦印記旋轉加速，幽深的眸子死死盯著孫悟空，充滿了更強烈的貪婪和凶戾！
它甩了甩釘耙，粘稠的涎水從獠牙縫隙滴落，發出“嗤嗤”的腐蝕聲，又要再次撲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烏沉沉的杖影，如同橫亙的山嶽，毫無征兆地擋在了孫悟空與豬八戒怪物之間！
是沙僧！
降魔寶杖並未攻擊任何一方，隻是沉重地頓在地上，杖身散發出一股渾厚、凝滯的烏光，形成一道短暫的能量屏障，將即將再次碰撞的兩人隔開。
“沙師弟？”孫悟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更深的警惕。這沙和尚，想乾什麼？
豬八戒怪物被烏光屏障所阻，發出憤怒的咆哮，釘耙狠狠砸在屏障上，激起一陣漣漪，卻未能立刻突破。
沙僧沒有看孫悟空，也沒有看那瘋狂的怪物，死寂的目光投向氣息不穩、眼神複雜的唐三藏，聲音低沉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師父，此地不宜久留。血霧異變，氣息外泄，恐引來更多覬覦。當務之急，尋一僻靜處，讓大師兄療傷，讓二師兄…穩定形態。”他刻意加重了“穩定形態”四個字。
唐三藏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紛亂的思緒。
沙僧的話提醒了他，此地動靜太大，黎山老母雖退走，老君符詔雖消散，但暗處的眼睛絕不會少！孫悟空重傷，豬八戒異變，隊伍瀕臨崩潰，再停留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悟淨…所言有理。”唐三藏聲音帶著疲憊的決斷，“悟空，八戒，暫且…罷手。”
他看向孫悟空，目光複雜，“療傷要緊。”又看向那依舊在撞擊烏光屏障的怪物，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八戒…隨為師…離開此地。”
孫悟空冷哼一聲，收回了金箍棒，但火眼金睛依舊死死盯著沙僧。
這沙和尚，主動當和事佬？絕無好心！
他扛著棒子，不再理會豬八戒怪物，轉身走向廢墟邊緣，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額角緊箍的光芒依舊急促，顯然內裡的衝突遠未平息。
沙僧見孫悟空暫時罷手，也收回了降魔寶杖的烏光屏障。
沒了阻礙，豬八戒怪物咆哮著又要撲向孫悟空，但唐三藏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弱卻堅定的佛力，傳入它混亂的識海：“八戒！醒來！隨為師…走！”
那聲音如同一點微弱的火星，在汙濁的意識海洋中亮起，瞬間勾起了屬於李明靈魂深處的某些羈絆——“師父”、“取經”、“倉庫管理員”、“擺脫命運”…
“師…父…”怪物喉嚨裡滾出含混不清的音節，幽深眸子裡混亂的貪婪被一絲微弱的茫然和掙紮取代。
它龐大的身軀僵在原地，釘耙垂落，粘稠的涎水滴滴答答。
沙僧走到怪物身邊，高大的身影投下陰影，他並未靠近，隻是用降魔寶杖遙遙一指西方：“走。”
他的動作很自然，仿佛隻是引路，但就在他抬手指向的瞬間，一縷微不可察、帶著冰冷引導意念的赤色發絲，如同擁有生命的細蛇，從他披散的赤發中悄然脫落，無聲無息地飄落，融入了豬八戒怪物腳下粘稠的陰影之中。
那赤色發絲融入陰影的刹那，豬八戒怪物龐大的身軀極其輕微地震顫了一下。
眉心那旋轉的漩渦印記，幽藍的色澤似乎微不可察地…加深了一絲？
混亂的識海中，除了吞噬的欲望和李明微弱的掙紮，似乎又多了一點極其隱晦的、如同坐標般的冰冷意念——指向西方，指向流沙河的方向，指向…那具幽冥沉棺！
沙僧死寂的眼底深處，一絲計劃得逞的冰冷寒芒一閃而逝。他不再看豬八戒怪物，沉默地轉身，扛起寶杖，走向唐三藏。
唐三藏並未察覺這細微的異常，見豬八戒怪物不再攻擊，鬆了口氣，在沙僧的攙扶下，艱難起身，朝著西方未知的山野走去。
孫悟空最後看了一眼那呆立原地的詭異怪物，又掃過沙僧沉默的背影，熔金火眼深處，那抹洞悉的虛無感微微流轉。他什麼也沒說，拄著金箍棒，踉蹌跟上。
廢墟之上，隻剩下形態詭異、意識混亂的豬八戒怪物。
它呆立片刻，幽深的眸子在茫然、貪婪與那絲新注入的冰冷意念間掙紮。
最終，吞噬的本能和那絲冰冷的引導，暫時壓過了李明微弱的意識。
它發出一聲低沉的、意義不明的嗚咽，拖著沉重的九齒釘耙，邁開覆蓋著汙穢膠質的蹄足，一步一個粘稠的腳印，跟上了前方那幾道漸行漸遠的、同樣傷痕累累的身影。
西行路，在血與火的洗禮後，帶著更深的異變與猜忌，踉蹌續行。
而沙僧赤發中藏下的冰冷種子，已在混亂的土壤中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