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是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廉價茶餐廳。
油膩的桌子,破了皮的卡座,空氣裡混雜著尼古丁和劣質香料的氣味。
江宸予的人將這裡清了場。
唐玉芙的遠房表弟,那個給江宸予下藥的司機,正坐立不安地攪動著麵前那杯廉價的速溶咖啡。他叫劉三,一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的男人。
蘇雲煙和江宸予走進來時,他猛地一哆嗦,咖啡灑了出來。
“蘇小姐……江總……”劉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手忙腳亂地用紙巾去擦桌上的汙漬。
蘇雲煙在他對麵坐下,江宸予則站在她身後,像一座沉默的山。
“錢帶來了嗎?”劉三的視線越過蘇雲煙,瞟向江宸予,又迅速收回。
“東西呢?”蘇雲煙問,她的語調沒有起伏。
“你們得先保證我的安全,”劉三搓著手,“唐玉芙那個女人心狠手辣,要是讓她發現我出賣她……”
“她現在自身難保。”蘇雲煙打斷他,“比起她,你更該擔心我們。”
劉三的額頭冒出冷汗。
“我什麼都說。”他立刻投降,“是唐玉芙,是她指使我的。她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讓我給江總的酒裡加點東西,然後把人送到她安排好的酒店房間。”
“什麼東西?”開口的是江宸予。
他的問題像一顆子彈,精準地打在劉三的神經上。
“我不知道!她給我的,一個很小的紙包,說是……助興的。我就是個開車的,我哪懂這些!”劉三急切地辯解。
蘇雲煙的腦子在飛速運轉。唐玉芙想得到江宸予,這不奇怪。但她為什麼要選在那個時間點?在她卷走蘇家所有資金,父親“意外”墜樓之後?這更像是一個計劃的後續,而不是臨時起意。
“她一個人策劃的?”蘇雲煙問出了關鍵。
劉三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混雜著恐懼和一絲猶豫。
“錢。”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重新鼓起勇氣,“你們答應我的,五十萬,還有一個去國外的身份。不然我什麼都不會再說。”
蘇雲煙沒有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桌子中間。
“裡麵有二十萬。說完,給你密碼。”
劉三盯著那張卡,像餓狼看見了肉。
“不夠!說好五十萬的!”
“剩下的三十萬,還有你的新身份,取決於你說的內容值不值這個價。”蘇雲煙向後靠在椅背上,“你也可以現在拿著這二十萬走。但我們能不能找到你,或者唐玉芙背後的人會不會找到你,就不好說了。”
這番話徹底擊潰了劉三的心理防線。
“我說!我說!”他把那張卡死死攥在手裡,“不是唐玉芙一個人!她背後還有人!”
蘇雲煙和江宸予對視一眼。
“誰?”
“我不知道他是誰!”劉三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牆壁聽見,“我從來沒見過他。唐玉芙管他叫‘先生’。所有的指令,都是這個‘先生’下達的,唐玉芙隻是個傳話的,執行的!”
“你怎麼聯係他?”
“聯係不上!都是他單方麵聯係唐玉芙。有一次我送她去一個地方,無意中聽到她在車裡打電話。那個‘先生’的聲音……很奇怪,像是用機器處理過的,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年紀,冷冰冰的。”
蘇雲煙的心沉了下去。
z。先生。
這兩個代號,會不會指向同一個人?
“他為什麼要對付江宸予?”
“這個我真不清楚。”劉三拚命搖頭,“但我聽到過一件事,一件很奇怪的事。”
“說。”
“那個‘先生’,好像對時若晴的死特彆關心。”
時若晴。
這個名字像一根針,紮進蘇雲煙的記憶裡。
江宸予的前女友,那個在訂婚前夕墜崖身亡的女人。
江宸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但蘇雲煙能感覺到他身邊的氣壓瞬間降低了。
“他關心什麼?”江宸予終於再次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裡鑿出來的。
“細節。”劉三被他嚇得一抖,“我聽到那個‘先生’在電話裡問唐玉芙,反複確認時若晴墜崖的細節。問她是怎麼掉下去的,現場有什麼痕跡,警察的調查結論是什麼。問得特彆細,就好像……好像他不是在打聽,而是在核對一份他早就知道的答案。”
核對?
蘇雲煙捕捉到了這個詞。
“除了這些,還有嗎?”
劉三的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急於脫手的神秘感。
“還有一個。我偷聽到的,絕對機密。”他看了一眼江宸予,又飛快地轉向蘇雲煙,“那個‘先生’和唐玉芙提過,時若晴墜崖前不久,收到過一個匿名快遞。”
匿名快遞。
蘇雲煙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什麼快遞?”
“不知道。他們沒說裡麵是什麼。但他們提到快遞的時候,唐玉芙的口氣很緊張,那個‘先生’……他的聲音雖然經過處理,但我能聽出一種……滿意的感覺。”
客廳裡那張被撕碎的求饒信。
父親在信裡寫的“還債”,“報應”。
z。先生。時若晴。匿名快遞。
無數個碎片在蘇雲煙的腦海裡衝撞,試圖拚湊出一個她不敢想象的真相。
蘇家欠的債,難道和時若晴的死有關?
父親的恐懼,難道是因為他參與了,或者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真的,全部都告訴你們了。”劉三哀求道,“密碼……密碼可以給我了嗎?我馬上就走,永遠不回來。”
蘇雲煙將一串數字告訴了他。
劉三如獲大赦,抓著那張卡,連滾帶爬地衝出了茶餐廳,消失在夜色裡。
房間裡恢複了死寂。
“z,先生。”蘇雲煙開口,打破了沉默,“江宸予,他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有可能。”江宸予走到她身邊坐下,“一個藏在暗處,操縱一切的人。”
“他先是製造了時若晴的‘意外’,然後是我父親的‘意外’。現在,他又想對你下手。”蘇雲煙的邏輯線越來越清晰,“唐玉芙母子,隻是他推到台前的棋子。真正的敵人,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但我們有了方向。”江宸予說,“時若晴的快遞。”
那是一年前的案子,早已塵埃落定。
現在要重新去查一個一年前的匿名快遞,無異於大海撈針。
“江宸予,”蘇雲煙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這件事,把你牽扯進來了。對方的目標是你,你現在很危險。”
“從他動你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是我的敵人了。”江宸予回答。
“這不是一回事。”蘇雲煙反駁,“之前,你幫我是因為我叫蘇雲煙。但現在,這件事關係到你的前女友,關係到你自身的安危。你……”
“所以呢?”江宸予打斷她,“你是想說,讓我收手,自己去麵對這個連你父親都恐懼到要自殺的‘先生’?”
蘇雲煙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雲煙,你父親的求饒信,是寫給魔鬼的。”江宸予的語氣不容置喙,“對付魔鬼,你一個人不行。”
他站起身,替她拉開了椅子。
“走吧,這裡不安全。剩下的三十萬和那個身份,我會處理。”
蘇雲煙跟著他站起來,走出了那間令人窒息的茶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