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濃鬱的血腥味和苦澀的藥氣,從四麵八方向她擠壓過來。沉重的黑檀木門在身後“嘭”地一聲合攏,隔絕了門內那令人心碎的咳嗽聲和絕望的嘶吼,也將蘇泠夜最後一絲力氣徹底抽空。
她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光滑的花梨木門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光滑的木質觸感透過薄薄的絲綢睡袍傳來,帶著一種拒人千裡的森寒。她赤著的雙腳踩在同樣冰涼、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黑曜石地板上,方才夙隱洲咳出的鮮血有幾滴濺落在她腳背,此刻已變得粘膩冰冷,如同跗骨之蛆,帶來一陣陣令人作嘔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蘇小姐……” 祁襄蒼老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歎息,“少主他……” 他想說什麼,卻最終隻是沉重地搖了搖頭,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哀慟之色濃得化不開,眼神複雜地看著蘇泠夜慘白如紙的臉頰和她腳背上刺目的殷紅。
蘇泠夜緩緩轉過頭,目光空洞地掠過祁襄,然後死死地釘在那扇緊閉的、雕刻著繁複星月紋路的黑檀木門上。門內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並未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急促、更加破碎,如同瀕死的困獸在絕望地撞擊著牢籠的柵欄。每一聲咳嗽都像一把鈍刀,狠狠剜在她的心上!鮮血淋漓!
滾?永遠不許再踏進這裡一步?
是她!是她逼問出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是她不管不顧的吻,如同點燃了引信的火星,引爆了他體內本就瀕臨崩潰的火山!讓他咳出了比宴會廳那次更加觸目驚心的鮮血!
那刺目的紅,他眼中被逼到絕境、帶著毀滅意味的瘋狂和絕望……如同最殘酷的烙印,深深灼刻在她重生的靈魂上!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窒息!她害了他!她又害了他!前世因她而死,今生又因她而傷!
“不……” 一聲壓抑的、破碎的泣音從她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她猛地掙脫了冰冷的門板,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不顧一切地再次撲向那扇緊閉的門扉!
“夙隱洲!開門!讓我進去!” 她失控地拍打著堅硬冰冷的門板,發出“砰砰”的悶響,指尖因為用力而瞬間泛紅!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絕望,“我不問了!我什麼都不問了!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怎麼樣了!求求你……開門……”
門內,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驟然拔高,變得更加急促和痛苦,夾雜著無法抑製的嘔吐聲和某種東西被撕裂般的聲響!仿佛是靈魂在哀鳴!
緊接著,“砰!”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狠狠砸在了門板上!巨大的震動感清晰地傳遞到蘇泠夜拍打門板的掌心!
是夙隱洲!他在砸門!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拒絕著她!驅趕著她!
那劇烈的撞擊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蘇泠夜的心坎上!她拍打的動作瞬間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股冰冷徹骨的絕望感,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席卷了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寧可把自己撞死在門內,也……不願見她?
“少主……少主息怒!您不能這樣!您的身體……” 門內傳來夙隱洲身邊另一個心腹護衛秦川焦急惶恐到變調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混亂的拉扯聲響。
“滾!都給我滾出去!咳咳咳……滾——!” 夙隱洲嘶啞破碎、充滿了暴戾和毀滅氣息的怒吼穿透厚重的門板,如同瀕死野獸的咆哮,狠狠衝擊著蘇泠夜的耳膜!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蘇小姐!” 祁襄臉色劇變,再也顧不上禮節,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了蘇泠夜再次想要拍門的手腕!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強硬和一種深沉的悲憫!“彆再刺激他了!算我求您……走吧!立刻走!”
“不……” 蘇泠夜掙紮著,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洶湧地從那雙充滿了巨大痛苦和恐懼的眼眸中滾落,“是我害他這樣的……是我……” 她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無儘的悔恨和自責。
祁襄看著眼前崩潰絕望的女孩,看著她腳背上刺目的血跡和她臉上那毀天滅地的痛苦,渾濁的老眼中也泛起了水光。他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隻剩下磐石般的沉重決心。他不再言語,隻是強硬地、幾乎是半拖半拽地,將渾身冰冷、如同失了魂般的蘇泠夜,拉離了那扇如同地獄門戶般的黑檀木門,沿著冰冷空曠的回廊,一路踉蹌著走向夙宅深處。
夙家的府邸大得驚人,也空曠得可怕。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每一個角落。隻有廊壁上相隔甚遠才懸掛一盞的、散發著微弱幽光的古式壁燈,勉強勾勒出飛簷鬥拱的森嚴輪廓和腳下冰冷光滑的石板路。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處不在的沉重壓抑感,混合著古老木材、沉澱的塵土和一種極其清冽卻苦澀的、類似常年熬煮湯藥的冷香。這裡的寂靜是死的,沒有一絲活氣,仿佛一座巨大的、埋葬著時光的冰冷陵墓。
祁襄拉著蘇泠夜,最終停在了一處位於府邸極深處、被層層幽深庭院拱衛的獨立小院落前。院門緊閉,門楣上掛著一塊沒有任何字跡的黑色匾額,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沉寂。
“蘇小姐,在少主……恢複之前,請您暫居此處。若無召喚,不得踏出院落半步,更不得靠近書房區域!” 祁襄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拿出一個刻著繁複符文的青銅鑰匙,打開了沉重的院門鎖。
“吱呀——” 木門打開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蘇泠夜被祁襄推了進去。院門在她身後“哐當”一聲合攏,隨即是沉重的落鎖聲!那聲音,如同喪鐘敲響,宣告著她被徹底囚禁!
她踉蹌著站穩,環顧四周。
院落不大,布置得倒是雅致,假山流水,幾竿修竹,一座小巧的石亭。院落儘頭,是一棟同樣由黑檀木構建的精致兩層小樓。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落,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駁而冰冷的光影。
然而,這看似雅致的院落,此刻在她眼中,卻是一個精美華麗的囚籠!無形的冰冷柵欄,將她與那個咳血的男人徹底隔絕!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一種極其隱晦卻強大無比的禁錮力量!如同透明的蛛網,籠罩著整個院落,束縛著她的行動,壓製著她重生後覺醒的那股力量!每一次試圖凝聚心神,心臟深處都會傳來更加劇烈的、如同鋼針穿刺的刺痛!
“呃……” 蘇泠夜悶哼一聲,捂住劇痛的心口,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單薄睡袍。這力量……夙家的禁錮結界!在阻止她再次“透支”!或者說……在阻止她再次傷害夙隱洲?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猛地攫住了她!她像個困獸,猛地衝向緊閉的院門!
“放我出去!祁襄!放我出去!我要見他!” 她用儘全身力氣拍打著堅硬冰冷的木門,聲音嘶啞絕望,指甲在堅硬的木料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門外沒有任何回應。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夙隱洲!你這個混蛋!你出來!你憑什麼關著我!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她對著空曠陰森的庭院嘶喊,聲音在冰冷的空氣裡回蕩,很快便被無邊的死寂吞噬。回應她的,隻有竹葉在夜風中的沙沙聲,如同嘲弄的低語。
喊到最後,力氣耗儘,聲音也變得破碎不堪。她無力地滑坐在冰冷刺骨的石階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起來。淚水洶湧而出,砸落在冰冷的地麵,留下深色的水痕。
後悔嗎?後悔那個不顧一切的吻? 不! 她隻是後悔……為什麼沒能再快一點?沒能再強大一點?沒能……在他推開她之前,將他緊緊抱住!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夜露浸濕了她的鬢發和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久到她以為整個世界隻剩下這無邊的冰冷和死寂。
“吱呀……”
沉重的院門鎖,再次被打開了。
蘇泠夜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和絕望的臉上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如同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希冀光芒!是他?他終於肯見她了?
然而,推門進來的,並非那個清冷孤絕的身影。
是秦川。
那個夙隱洲身邊沉默寡言、氣息冰冷的貼身護衛。他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同樣散發著濃烈苦澀藥味的湯藥,還有一小碟精致的素點心。他的臉色比平時更加冷硬,眼神銳利如刀,戒備而冰冷地掃過蘇泠夜狼狽不堪的樣子,尤其是在看到她腳背上乾涸的血跡時,眉頭厭惡地皺起。
“喝藥。” 秦川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帶著公事公辦的漠然,他將托盤放在石亭裡的石桌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他甚至懶得走近蘇泠夜。
那冰冷的、如同看一件麻煩物品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蘇泠夜的心。她掙紮著從冰冷的石階上站起來,赤腳踩在粗糙的石板上,一步步走向秦川。她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固執。
“他……怎麼樣了?”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
秦川麵無表情,轉身就往外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負擔。
“站住!” 蘇泠夜猛地提高了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質問,“告訴我!他咳血止住了嗎?!他現在怎麼樣?!”
秦川的腳步頓住了。他緩緩轉過身,那張冷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銳利的眼睛裡,卻清晰地燃燒著冰冷的怒火和……一絲不加掩飾的憎惡!
“怎麼樣?” 秦川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蘇泠夜心上,“蘇小姐,您滿意了嗎?”
蘇泠夜的身體猛地一晃!
“少主剛剛服下三倍劑量的‘凝魄散’,才勉強壓住被你激發的血脈逆流!” 秦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過來,“他心脈受創,舊疾徹底引爆!謝醫生在裡麵搶救了兩個時辰才吊住一口氣!現在還昏迷不醒,高燒囈語!全身經脈如同烈火焚燒、萬針穿刺!您覺得他怎麼樣?!”
每一個字,都如同裹著冰渣的利刃,狠狠捅進蘇泠夜的身體!三倍劑量?血脈逆流?心脈受創?昏迷不醒?萬針穿刺?!
是她!果然是她!是她那不顧一切的吻,是她那歇斯底裡的逼問,將他推向了這萬劫不複的痛苦深淵!
“不……不可能……” 蘇泠夜踉蹌著後退一步,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不可能?” 秦川嗤笑一聲,那笑聲充滿了冰冷的諷刺和憤怒,“蘇小姐,少主為你承受了什麼,你永遠不會知道!”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蘇泠夜,銳利的眼神如同匕首,仿佛要將她刺穿,“我警告你!離我家少主遠點!你的每一次靠近,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毒藥!收起你那些廉價的眼淚和自以為是的關心!你根本不配!”
說完,他不再看蘇泠夜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猛地轉身,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院落。沉重的院門再次被無情地鎖上,發出沉悶的、令人絕望的響聲。
“致命毒藥……不配……”
秦川冰冷刺骨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蘇泠夜耳邊反複回蕩。她像個被抽空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娃娃,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寒意順著石板的紋理,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來,鑽進她的四肢百骸。
她抱著冰冷的膝蓋,將臉深深埋了進去。無聲的淚水再次洶湧而出,比之前更加滾燙,更加絕望。她以為重生歸來,是命運的恩賜,是讓她彌補前世的遺憾,報恩贖罪。卻沒想到,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情感的波動,都如同無形的刀刃,狠狠紮在那個人本已千瘡百孔的身體上!
他是她的救贖者,她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這巨大的諷刺和絕望,幾乎要將她徹底壓垮。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石桌上的藥湯都徹底涼透,凝結了一層油膜。久到東方天際隱隱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慘淡的青灰色。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幽魂低語般的腳步聲,踏著冰冷的晨露,停在了院落的牆根之外。腳步聲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和……虛弱感?
蘇泠夜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帶著驚疑。是誰?祁襄?還是秦川又回來了?
她屏住呼吸,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如同最警覺的貓,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堵高大冰冷的圍牆。圍牆由厚重的青石壘砌而成,上麵爬滿了乾枯的藤蔓。
靠近牆根,那細微的腳步聲更加清晰了。似乎就在一牆之隔的院外小徑上徘徊。接著,一個極其壓抑、帶著濃重傷痛和沉重疲憊的男聲,如同夢囈般,斷斷續續地飄了進來。那聲音……是夙隱洲身邊那個總是愁眉苦臉、提著藥箱的神秘醫生——謝枕微!
“少主……您何必……咳咳……強撐著過來……您這身子……經不起再折騰了……” 謝枕微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和濃濃的心疼,似乎一邊走一邊費力地攙扶著什麼沉重的東西。
“閉嘴……咳咳……” 一個虛弱到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冰冷意誌的聲音,如同寒風般刮破了黎明前的死寂,清晰地鑽進了蘇泠夜的耳中!
是夙隱洲!
蘇泠夜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他醒了?!可他剛剛才經曆那樣凶險的吐血昏迷!他拖著這樣的身體……要去哪裡?!他強撐著……到這裡來做什麼?!
一種近乎本能的預感攫住了她!她猛地踮起腳尖,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粗糙的青石牆麵,指甲幾乎要嵌進去!她努力地抬頭,透過牆上藤蔓枯枝間一道極其狹窄的縫隙,向外望去!
牆外是一條僅供兩人並行的、鋪著青石板的小徑,蜿蜒在庭院深處。冰冷的晨霧彌漫著,帶著刺骨的寒意。
就在那濃重的霧氣裡,兩個模糊的人影正艱難地移動著。
一個身形相對清瘦些,穿著醫生的白袍,正吃力地半攙半抱著另一個幾乎掛在他身上的人——正是謝枕微!
而被他攙扶的那個人……
蘇泠夜的瞳孔驟然縮緊!
是夙隱洲!
他整個人幾乎完全倚靠在謝枕微身上,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撐自己的力量。他穿著一件更加厚重的玄黑色鬥篷,巨大的兜帽罩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個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下巴輪廓。那件鬥篷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卻掩蓋不住他身體的虛弱和搖搖欲墜。
他似乎極其痛苦,每一步移動都異常艱難。謝枕微幾乎是用儘了全身力氣在支撐著他,兩人步履蹣跚,如同風中殘燭,緩慢地向著院落的後方——那片更加幽深、更加黑暗、被參天古樹籠罩的區域挪動。那裡似乎是整個夙宅最核心也是最隱秘的禁地區域。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再次從鬥篷下傳出,夙隱洲的身體痛苦地佝僂下去,每一次咳嗽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顫抖。
“少主!停下吧!求您了!禁地祭壇的‘鎮魂引’對您現在的情況是飲鴆止渴啊!” 謝枕微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絕望的勸阻。“您的心脈已經……已經……”
“走!” 夙隱洲猛地打斷他,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戾和決絕!他強撐著直起身體,似乎想擺脫謝枕微的攙扶,自己向前挪動。然而這個動作讓他鬥篷下捂著嘴的手猛地一緊!蘇泠夜的心臟也隨之一緊!
就在夙隱洲強行站直身體、微微仰頭的瞬間!
一陣冰冷刺骨的寒風呼嘯著掠過庭院!
那巨大的兜帽被風猛地向後掀開了一角!
黎明的微光雖然慘淡,卻足夠清晰!
蘇泠夜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精準而駭然地捕捉到了——
在夙隱洲那線條優美卻蒼白脆弱的左側鎖骨下方,靠近心臟的位置!
一處猙獰的、如同被烈火灼燒過、又像是被最惡毒的詛咒烙印下的印記!
那印記的形狀……赫然是扭曲糾纏的星辰與一彎冰冷的弦月!與她喝下的藥液在瓶底折射的光暈,與她昏迷時感知到的能量波動,與那方染血的藍帕角落的暗紋……一模一樣!
正是那神秘古老的星月紋路!隻是此刻,這烙印在他蒼白皮膚上的星月紋路,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暗紅色,如同剛剛凝結的、帶著詛咒的汙血!在那暗紅的紋路邊緣,皮膚微微腫脹,甚至能看到極其細微的、如同蛛網般蔓延開的、新撕裂的血絲!
仿佛是某種活物,正在貪婪地啃噬著他的血肉和生命!
“呃……” 夙隱洲似乎被寒風吹得打了個寒顫,痛苦地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抬手想要重新拉攏兜帽。然而這個動作似乎耗儘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的身體猛地向前一栽!
“少主——!” 謝枕微發出驚恐的呼喊,奮力將他癱軟的身體重新架住。
狂風卷著冰冷的霧氣,瞬間淹沒了那兩道踉蹌而絕望的身影,將他們拖向庭院深處那片更加黑暗、更加不祥的古樹陰影之中。
蘇泠夜如同被最冰冷的閃電劈中,僵立在冰冷的牆角!她死死摳住牆壁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慘白,指尖滲出血絲都渾然不覺!
她的眼睛瞪大到極致,瞳孔裡清晰地倒映著那驚鴻一瞥、卻足以讓她魂飛魄散的景象—— 夙隱洲鎖骨下那猙獰的、如同活物般撕裂流血的星月烙印!
那烙印……那詭異的暗紅色……那新撕裂的血絲……
一個冰冷徹骨的、帶著濃濃血腥味的答案,如同猙獰的惡鬼,撕裂了所有的迷霧和僥幸,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那不僅僅是一個紋身! 那是一個詛咒! 一個烙印! 一個……以他的血肉和生命為燃料、換取她重生的……血祭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