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赫年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柔軟的白色休閒毛衣,正站在牆邊,手指還落在電燈開關上,沒有放下來。
他盯著她的眼打量了一瞬,沒發現什麼異常,才問她:“怎麼不開燈?這樣對眼睛不好。”
顧知了這才扭頭看看窗外的天色,幾乎已經黑透。
她抿唇輕輕笑了,“我看太投入了,沒注意到天都黑了。”
“在看什麼?”
陳赫年走過來在單人位沙發上坐下,顧知了把麵前的筆記本轉了個方向,對向他。
他低頭認真看了一會兒,最後看到文章署名,他才抬眼重新看向她。
“你想讀他的研?”
顧知了點點頭,“有想法,但這個教授每年招生的名額不多,報考的人又特彆多,我擔心不一定能通過,所以要多準備一些。”
陳赫年盯著她認真的神情看了一瞬,隻說:“你一定可以的!”
他起身往廚房走,問她晚飯要吃些什麼。
顧知了這會身體已經好多了,不好意思不勞而獲,等吃現成的。
她也起身緊隨在陳赫年身後,進了廚房。
陳赫年打開冰箱,翻看了一下上午特意托家政人員到中超買來的食材。
見顧知了遲遲沒有回複,他拿出幾樣菜,扭頭問她:“西湖醋魚,糖醋小排,龍井蝦仁,油燜筍,再加一個西湖牛肉羹怎麼樣?”
顧知了驚訝。
陳赫年報出的這幾個菜,都是她小時候愛吃的。
就是到現在她的口味也幾乎沒變。
隻是自從去了北城讀書以後,就很少吃這些南城特色菜了。
外麵的館子做的大多不正宗,她吃不上來。
放假回家的話,家裡的阿姨換了一個又一個,顧知了也吃不慣。
再加上,家裡常常隻有她一個人吃飯,她也沒什麼食欲。
“可以是可以,但……”
但這些菜很看做飯人的功力,她有點擔心陳赫年做不來,畢竟以前在家時,他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
“但什麼?”
說話間,陳赫年已經把食材拿到水池邊,準備清理了。
顧知了在一旁,看他手法嫻熟的樣子,忽又覺得,眼前這個是她沒見過的陳赫年。
許是他這會兒沒有穿正裝,換上了柔軟的白毛衣,又做著這樣家常的事,整個人似乎都看著柔軟了起來,沒有了之前給人那種高冷、嚴肅,不苟言笑的模樣。
“我幫你。”
顧知了從陳赫年手中接過一袋塑封好的冬筍,拆開衝洗,拿到案板上切。
“我記得赫年哥以前不會做飯的。”顧知了輕聲說。
他們小的時候,陳顧兩家家裡都沒有請阿姨。
每逢寒暑假,大人們都忙工作,隻留下他們三個孩子在家。
陳赫年就帶著她和陳昔年,每天不重樣的下館子。
唯一一次在家裡做飯,還是因為那天外麵突降暴雨,他們被困在家裡出不去了。
她和昔年餓的蔫頭耷腦的,翻遍了家裡的廚房和冰箱,隻找到一袋掛麵,兩顆雞蛋,還有兩顆西紅柿。
東西擺在廚台上,三個孩子麵麵相覷,誰都不會做。
最後是十二歲的陳赫年主廚,六歲的陳昔年和顧知了在一旁洗菜打下手。
灶火燒起來時,熱油在鍋裡滋啦啦的響。
雞蛋剛下鍋,鍋裡油花飛濺,一大兩小,三個孩子亂蹦著躲出老遠。
等再回去看時,廚房裡濃煙翻滾,鍋裡熊熊往外竄著火苗。
陳赫年緊忙著把鍋蓋扣上,關了灶火,打開廚房窗通風。
那天後來,雞蛋糊的已看不出模樣,麵條也沒吃成。
臉上滿是黑灰,無比狼狽的少年陳赫年,看著同樣狼狽的兩個小的,一人手上抱著一顆西紅柿,餓狼似的啃,難得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也是因為這件事,後來陳顧兩家家裡都請了阿姨。
到陳赫年出國之前,他們三個再也沒進過廚房。
大概顧知了剛剛的這句話,讓陳赫年也和她想起了同一件事。
她難得地看見他靠她這側的嘴角輕微地牽動了下。
“一個人在外麵時間久了,就什麼都會了。”
陳赫年說這話時的語氣稀鬆平常,但顧知了似乎從這簡簡單單的話語中,聽到了他這十年國外生活的艱辛。
“赫年哥這些年一個人在外似乎過得也不輕鬆,就沒想過回國發展嗎?”
思緒所及,顧知了脫口問出這句話。
陳赫年正在剝蝦仁的手一頓。
他沉默著沒作聲,直到所有蝦仁都處理完。
他才悠悠開口,隻說是自己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再無其他。
顧知了趁給切好的筍裝盤的功夫,在一旁偷偷打量著陳赫年。
他的神情平靜淡漠,她看不分明,也猜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隻覺得他好像刻意掩藏了些什麼,並不想讓人知道。
她便也不再問。
一番忙碌後,陳赫年幾個菜都已做好上桌,陳昔年依舊沒有回來,連信息和電話都沒有一個。
顧知了看了眼身邊的空座位,情緒瞬間有點低落。
她這微末的變化都被陳赫年看在眼裡,他給她倒了杯果汁,讓她先吃飯,自己則找借口回了一趟書房,給陳昔年打電話。
電話提示音響了好一陣,陳昔年那邊才接聽。
背景音混亂嘈雜,連陳昔年的聲音聽起來也不那麼清晰。
陳赫年不管他說了什麼,也不管他此刻在哪,隻沉聲在電話裡給陳昔年下命令:“馬上回來!”
等他再下樓時,顧知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旁,沒有動筷子,似是在等他回來。
“怎麼不吃?”他問她。
顧知了看見陳赫年在她對麵坐下來,抿了抿唇,問他:“昔年怎麼說的?”
陳赫年正拿起筷子的手一滯,抬眼看她,還沒說話,就聽顧知了聲音低低的又開口。
“他是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讓你不用管他?”
陳赫年正要張口,她卻低下頭,輕聲喃喃:“赫年哥不用瞞我,我知道你剛剛上樓是去給昔年打電話,也知道他現在還跟昨天那些人在一起。”
陳赫年沒應聲,沉默地給顧知了夾了一小塊排骨放到碗裡。
顧知了忽地又抬起頭,一改剛剛情緒低落的模樣,臉上掛著笑。
隻是這笑容,在陳赫年看來,更像是強顏歡笑。
他忍不住開口安慰她,“昔年說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