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廠的大會議室，今天跟過年一樣。
不，比過年還熱鬨。
王振華的臉紅得像猴屁股。
他抓著那台黑色的電話聽筒，腰杆子挺得筆直，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是！”
“領導您放心！”
“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絕不辜負龍國人民的期望！”
掛了電話，王振華的手還在抖。
他猛地一轉身，對著滿屋子的人，用儘全身力氣喊道：“同誌們！”
“剛才軍區後勤部的張部長親自打來電話！”
“對我們的技術攻關，給予了最高級彆的表揚！”
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並且要求我們，不惜一切代價！”
“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所有炮彈的改造任務！”
屋裡頭，瞬間就炸了鍋！
雷鳴一樣的巴掌聲和震天的叫好聲，差點把房頂都給掀了。
所有工人都拿一種看神仙的眼神，看著坐在角落裡安安靜靜的陸重。
這小子，現在是全廠的英雄！
李雲虎那張黑臉，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吼聲震得屋頂的灰都往下掉。
“表揚是虛的，獎勵必須是實的！”
“我代表前線指揮部，當場宣布三條決定！”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第一，給陸重同誌記二等功一次！”
“第二，破格提拔陸重同誌為501廠總工程師辦公室特彆技術顧問，享受工程師待遇！”
“第三，這次的炮彈改造任務，由陸重同誌全權負責技術指導！”
轟！
這三條決定，一條比一條驚人！
一個十七歲的學徒工一步登天！
這在整個龍國的曆史上都找不出第二個！
陸重站起身，對著李雲虎和王振華平靜地敬了個禮。
聲音不大，但很穩。
“保證完成任務。”
可就在屋裡頭這股熱乎氣還沒散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了下來。
伊萬諾夫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慘白，但眼神卻像毒蛇一樣，陰森森的。
“我承認，這個小小的改造，在試驗中僥幸成功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是，李代表，王廠長，你們是不是太高興得太早了？”
他不再提技術，因為他知道那方麵他已經輸得底褲都不剩了。
所以他換了個方向，一個讓所有人都無法反駁的方向。
“一枚樣品的成功和三十萬枚的量產，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軍事工業最重要的是什麼？”
他像個老師一樣，提問道。
沒人回答。
他自己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重重地在上麵寫下了幾個大字。
“是標準化！”
“是質量控製體係！”
“是標準作業程序！”
他轉過身，用一種看鄉下土包子的眼神看著在場的所有人，特彆是那些廠領導和工程師。
“我請問，你們有成體係的《生產質量管理手冊》麼？”
“你們對每一個工序，都進行過故障模式與影響分析麼？”
“你們的工人，有經過哪怕是最基本的統計過程控製的培訓麼？”
他每吐出一個洋名詞，屋裡頭的溫度就降一分。
王振華和那幾個工程師，臉上的笑容早就沒了。
一個個聽得雲裡霧裡，額頭上全是冷汗。
這些詞他們彆說懂了，聽都沒聽過！
伊萬諾夫看著他們的表情，臉上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用粉筆重重地敲著黑板，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煽動性！
“沒有這些！”
“你們所謂的改造，就是一場拿前線戰士生命當賭注的豪賭！”
“你們怎麼保證，三十萬枚炮彈每一枚的質量都和那枚試驗品一模一樣？！”
“如果，我是說如果！”
“其中有百分之一！”
“哪怕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出了問題！”
“在運輸途中爆炸，或者在炮膛裡爆炸！”
“這個責任，誰來負？！”
“是你嗎，李雲虎代表？”
“還是你，王振華廠長？”
他最後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陸重。
“或者是他？”
“一個隻有十七歲，連自己說過的話意味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
屋裡的熱乎氣，像是被他這幾句話給抽乾了，一下子冷了下來。
剛剛還興奮不已的廠領導們，一個個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
伊萬諾夫說的是事實。
量產的品控問題，是天大的問題。
這個責任，沒人擔得起。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在了陸重身上，但這次帶上了濃濃的疑慮和擔憂。
就在王振華等人猶豫不決，準備開口說要“從長計議”的時候。
“放你娘的臭狗屁！”
李雲虎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椅子！
他指著伊萬諾夫的鼻子，破口大罵。
“老子不懂你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老子隻知道，你所謂的科學，讓我們的戰士在陣地上挨打等死！”
“陸重的土辦法，能讓弟兄們活命，能砸爛鷹醬的狗頭！”
“這他娘的就夠了！”
罵完他又看向陸重，眼神裡全是信任。
陸重站了起來。
他沒去跟伊萬諾夫辯論那些狗屁理論。
而是平靜地走上台，拿起一根粉筆。
在伊萬諾夫寫滿了洋文的黑板旁邊，畫了一個很簡單的方框帶箭頭的東西。
【進料檢驗】→【模板化加工】→【分組裝配】→【成品抽檢】
他指著黑板上的流程圖，對著底下所有的工人大聲說道：“同誌們！”
“我們不需要懂那些聽不懂的洋文！”
“那都是狗屁！”
“我們隻需要做好這四步就行了！”
“第一，進來的料給我好好查，有問題的扔了！”
“第二，加工的時候，我會給大家做幾個傻瓜式的模板。”
“照著模板乾，尺寸不對的就是廢品！”
“第三，裝配的時候都仔細點！”
“第四，做好的東西，每三百個咱們就抽一個出來拉到後山去，像今天一樣試驗！”
“它要是敢不響，前麵做的統統返工！”
他這番話說得簡單粗暴，但每個工人都聽懂了。
眾人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講完，陸重轉過頭看著已經目瞪口呆的伊萬諾夫，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他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口氣，說出了一句讓伊萬諾夫當場吐血的話。
“伊萬諾夫同誌，你的理論很好。”
“但你的理論解決不了我們的問題。”
“既然這樣，我想接下來的行動……”
“就不需要你指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