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籠罩了整個501廠。
但往日裡早已陷入沉寂的一號車間，此刻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車間正中央，那台最老舊的c616車床前圍滿了人。
錢振華這位在廠裡乾了二十多年的車工老師傅，今天卻額頭上全是汗，眼睛死死地盯著陸重畫在黑板上的那張簡易改裝圖。
“對對，就是這樣！”
“把刀架拆了，換上這個拉刀頭。”
“我的天，這個想法是怎麼想出來的！”
他的身邊，幾個車工組的骨乾也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興奮又緊張的拿著扳手和錘子。
李雲虎搬了個小馬紮坐在不遠處，一口一口地抽著旱煙。
陸重站在人群中央，並沒有親自動手。
他知道對於這些自尊心極強的老師傅來說，你把方法告訴他讓他自己親手做出來，遠比你直接上手替他乾更能讓他信服。
“錢師傅，注意一下。”
陸重看著他們拆下沉重的刀架，開口提醒道。
“我們自己做的這個拉刀頭用的是普通鋼材，強度不夠。”
“所以拉削的時候進刀量不能太大，一次最多兩絲，寧可多走幾遍也要求穩。”
錢振華渾身一震，猛地回頭看向陸重。
他剛剛還在想這個問題，沒想到陸重已經先他一步指出來了！
而且“一次最多兩絲”這個數據，也正是他心裡盤算出來的最佳數值！
這小子是真的懂，不是紙上談兵！
他心裡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棋逢對手般的興奮感。
錢振華大聲應道：“好嘞！陸科長您放心！”
旁邊的幾個年輕車工看著這一幕，心裡更是翻江倒海。
他們何曾見過，自家那個誰都不服的師傅，會對一個比他們還年輕的科長如此言聽計從？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整個車間就進入了一種緊張而有序的氛圍中。
“小王去熱處理車間，借一根淬過火的合金鋼條過來，就說要做拉刀！”
“李三把那邊的角鐵給我切兩段，要做導向模具的支架！”
“陸科長畫的這個旋轉卡扣誰來做？要求精度很高！”
錢振華徹底進入了狀態，扯著嗓子指揮著手下的徒弟們。
每當他們遇到難題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時，陸重總會適時地出現，用最簡單的一兩句話點撥他們。
“這個卡扣的內孔，不要一次性鏜到位。”
“先留三絲的餘量，最後用手工研磨，精度才能保證。”
“模具的角度很重要，你們用三角函數算不明白就用最笨的辦法，拿量角器和劃線盤一點點找！”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圖紙上標的是125度，做出來就不能是126度！”
“拉刀的刀頭要做成這種前窄後寬的結構，這樣才能一邊旋轉一邊切削，明白麼？”
陸重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
他就像一個經驗最豐富的老師傅，俯瞰著整個生產流程。
任何一個可能出錯的環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三個被他留在身邊當學生的年輕技術員，更是已經麻木了。
他們手裡拿著小本本，仔細記錄著陸重說的每一句話。
他們感覺自己的大腦就像一塊乾癟的海綿，正在被瘋狂地灌入知識的海洋。
今天晚上學到的這些土辦法，比在學校裡學了三年的理論還要寶貴一百倍！
時間就在這種火熱的氛圍中一分一秒地過去。
當時鐘的指針指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
“成了！”
隨著錢振華一聲興奮的大吼，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那台老舊的c616車床已經大變樣！
原本的刀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結構看起來有些古怪的導向裝置。
而在車床上，一個閃爍著寒光的拉刀頭正靜靜地待命。
這台被陸重命名為土法膛線拉削機的土炮車床，終於誕生了！
“快！上管子！試試！”
李雲虎扔掉手裡的煙屁股第一個衝了上來。
一根按照圖紙要求加工好的無縫鋼管被小心翼翼地抬了上來，固定在車床的尾座上。
錢振華親自操刀。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專注，緩緩地搖動著車床的手輪。
“嘎吱……嘎吱……”
在所有人緊張的注視下，旋轉的拉刀頭緩緩沒入鋼管的內壁之中！
一圈。
兩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車間裡，隻剩下車床馬達的嗡嗡聲，和金屬被緩慢切削時發出的摩擦聲。
十分鐘後。
當拉刀頭從鋼管的另一端完全穿出時，錢振華累得滿頭大汗。
“快！拿……拿內窺鏡來！”
他顫抖著說。
所謂的內窺鏡其實就是一根小木杆，頂端綁著一麵小鏡子和一個小燈泡，是廠裡檢查炮管內部情況的土辦法。
鏡子緩緩地伸進剛剛加工完的鋼管內部。
所有圍在管口的人都瞬間石化！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們清晰地看到原本光滑的鋼管內壁上，出現了一道道整齊的紋路！
“膛……膛線……”
一個年輕工人結結巴巴地吐出兩個字，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
“真的做出來了……”
錢振華看著自己的傑作，又看了看不遠處那個一臉平靜的少年。
他眼眶一熱，竟然像個孩子一樣激動得哭了出來。
他們做到了！
用全廠最破的設備，做出了一件連熊國專家都斷言不可能做出來的東西！
李雲虎更是激動地衝上去，一把抱住那根還帶著溫熱的鋼管，用手在裡麵摸了又摸。
粗糙的手掌感受著膛線帶來的獨特觸感，他笑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
有了這根管子，“龍牙”就離問世不遠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前線的戰士們，扛著這種利器將鷹醬的坦克一輛輛炸毀！
“我們做出來了，真的做出來了！”
“什麼熊國專家，說的話也不準嘛！”
“讓他再小看咱們，這下打臉了吧？”
陸重看著歡呼的人群，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走到黑板前，擦掉了之前的改裝圖，在上麵寫下了幾個新的大字。
【下一步：戰鬥部試製】
【核心難題：炸藥塑形與壓製工藝】
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發射筒隻是“龍牙”的軀殼。
能“融穿”一切的戰鬥部，才是“龍牙”真正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