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7高地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鷹醬的重炮轟了整整兩天兩夜。
不是那種零零星星的炮擊,反倒像暴雨一樣無窮無儘。
155毫米、203毫米的重型榴彈,像不要錢一樣成百上千發的砸了過來。
戰士們管這種炮擊叫“犁地”。
因為每一次炮擊過後整個山頭都被翻了一遍,泥土混著碎石漫天飛舞。
七連連長趙鐵牛趴在坑道裡,嘴裡全是沙子。
他剛剛被一發炮彈的衝擊波震得七葷八素,直到現在耳朵裡還嗡嗡的。
“他娘的!”
趙鐵牛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狠狠罵了一句。
這個坑道是弟兄們用鎬和鍬硬生生從花崗岩裡挖出來的。
頂部鋪了三層一人合抱粗的圓木,上麵又蓋了半米厚的土。
按理說鷹醬的飛機航彈都炸不穿。
可現在這堅固的坑道卻成了一口活棺材。
鷹醬的炮彈威力太大了!
就算不直接命中,衝擊波也能隔著厚厚的土層和圓木,把裡麵的人活活震死。
“連長!連長!”
通訊員連滾帶爬地從另一個洞口鑽了進來,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
“三排的坑道塌了!”
“一發炮彈砸在頂上,整個排全沒了!”
趙鐵牛的胸口一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昨天是一排,今天輪到三排。
一個滿編的加強連,一百八十多號人,兩天時間就隻剩下不到六十個還能喘氣的了。
而且全是窩囊死的!
連敵人的麵都沒見著,就活活被震死了!
“我超你娘的鷹醬!”
趙鐵牛的眼睛紅了。
“就會躲在後麵放冷炮,算什麼本事!”
“有種跟老子真刀真槍地乾,老子一個打你們十個!”
可下一秒,他無力的靠在了坑壁上。
鷹醬的炮兵陣地全都部署在幾十公裡外的地方。
他們的觀察哨有高倍率的望遠鏡,甚至還有飛機在天上校準。
而趙鐵牛他們呢?
彆說反擊了,連敵人的炮兵陣地在哪都不知道。
這就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給團部發電報!”
“告訴團長,我七連就算打到最後一個人,也絕不後退一步!”
他頓了頓,聲音顫抖。
“但是再這麼下去,我們撐不過明天天黑。”
“高地絕不能丟,請求支援!”
與此同時,龍國前線指揮部裡氣氛壓抑。
作戰地圖上,代表著己方陣地的區域被一個個紅色叉號覆蓋。
每一個叉號都代表著一個連、一個排的陣地,在敵人的炮火下徹底失聯。
王牌師師長陳岩此刻正雙眼通紅地盯著地圖,手裡的鉛筆被他“哢吧”一聲捏成了兩截。
“報告!三號陣地呼叫,他們遭到了敵203毫米重炮的覆蓋,請求炮火支援!”
“報告!五號陣地側翼發現敵軍步兵集結跡象,請求炮火壓製!”
“報告!後方補給線被敵遠程炮火切斷,彈藥物資無法送達!”
通訊參謀的聲音此起彼伏,每一個請求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指揮部所有人的心上。
炮火支援?炮火壓製?
拿什麼支援?拿什麼壓製?
龍國的火炮射程最遠的也就十來公裡,數量還少得可憐。
而鷹醬的重炮,射程動不動就二三十公裡。
彆說反擊了,怕是剛出現就會成為鷹醬炮兵的活靶子。
“範弗裡特彈藥量……”
陳岩的嘴裡咀嚼著這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鷹醬指揮官範弗裡特。
他用一種奢侈的方式,向全世界展示著世界第一工業強國的恐怖實力。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陳岩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走到地圖前對政委說道:“我們的戰士不能再這麼白白犧牲了!”
“他們的血,不能白流!”
“之前不是聽說501廠造出了什麼牙的反坦克的東西麼?”
“問問他們,能不能再搞出個克製炮兵的玩意!”
“備車!”
陳岩沒有絲毫猶豫,抓起軍帽就往外走。
“就算跪下求,我也要為弟兄們求來一件能砸爛鷹醬炮兵陣地的利器來!”
……
三天後,501廠。
慶功大會的喜慶氣氛還未完全散去,廠區裡依然能看到“熱烈慶祝白馬山大捷”的紅色橫幅。
工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自豪的笑容。
909科的辦公室裡,陸重正伏在桌上繪製著一張全新的圖紙。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李雲虎和陳岩師長,帶著一身的風塵與寒氣衝了進來。
陸重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李代表,怎麼了?”
“陸重,我們有事求你!”
李雲虎的聲音沙啞。
陳岩師長更是二話不說,取出一個沉重的軍用帆布包,重重地放在陸重辦公桌上。
拉鏈被他一把扯開,一堆沾滿血跡和泥土的個人物品滾了出來。
裡麵有一個摔得變了形的搪瓷缸子。
一本撕裂了封皮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一支斷了筆尖的鋼筆。
還有一個用炮彈殼手工製作的簡陋發簪。
“劉川,一營三連的指導員,二十四歲,燕京大學的高材生。”
“他是主動報名參軍的。”
李雲虎指著那本破書,聲音沙啞。
“前天一顆155毫米榴彈直接命中了他的坑道口。”
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和坑道的泥土混在了一起,唯一能辨認身份的就是這本他一直揣在懷裡的書。”
他又拿起那個變形的搪瓷缸子。
“王大錘,二營機槍手,剛滿十八歲。”
“他所在的陣地,三個小時內落下了超過兩千發炮彈。”
“陣地被削低了三米,什麼都沒剩下。”
“我們的人後來在炮彈坑裡,找到了這個。”
李雲虎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拿起那個彈殼發簪,雙手都在顫抖。
“李二牛,入伍才兩個月。”
“他跟我說,等這場仗打完了就回去娶媳婦。”
“這是他熬了好幾個通宵,親手給未婚妻做的。”
陸重默默地看著桌上的遺物,眼神一點點變冷。
他能從這些物品上,感受到前線戰鬥的慘烈,感受到戰士們犧牲時的不甘和悲壯。
“我們不怕死。”
陳岩師長終於開口。
“從入朝的那一天起,我們每個人都把腦袋彆在了褲腰帶上。”
“跟鷹醬的飛機坦克拚刺刀,我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他抬起頭,直視著陸重。
“但我們不能這麼憋屈地死!”
“我的兵在坑道裡就被炮彈活活砸成肉泥!”
“你說這叫打仗麼?這他娘的叫挨宰!”
“陸重同誌。”
陳岩向前一步,站到了辦公桌前。
“我知道,讓你立刻造出能跟他們對轟的大炮是強人所難。”
“501廠的家底,我們也都清楚。”
“但我們實在是等不了了!”
他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作戰地圖,吼著說道:“你就告訴我,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地圖被他捏得嘩嘩作響。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陸重的身上。
陸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將桌上那些屬於烈士的遺物,一件件輕輕的擺放整齊。
“陳師長,李代表。”
“我們確實造不出射程四十公裡的重炮,也沒有能看穿大山的眼睛。”
“但是,誰說打仗就一定要按照敵人的規矩來?”
他的話讓在場的眾人都是一愣。
“敵人的規矩?”
陳岩不解地問道。
“對。”
陸重走到牆邊的黑板前,拿起一根粉筆。
“他們的規矩是,炮兵要部署在安全的後方,通過前沿觀察哨進行校準,追求的是單發炮彈的精確命中。”
“這套規矩,建立在他們擁有絕對的裝備優勢和製空權之上。”
“而我們一無所有。”
“所以我們要做的,不是在他們的規矩裡被動尋找反擊的機會。”
陸重轉過身,用粉筆在黑板上重重地寫下了兩個字。
“破局!”
他迎著眾人不解的目光,聲音鏗鏘。
“看不見他們的炮兵,那就不需要看見!”
“射程不夠,就把戰場拉到夠得著的地方!
“準度不夠,那就讓他們主動撞到我們的炮口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