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腿肚子都在打顫。
她看著那把幾乎貼著自己手指的尖刀,仿佛已經感覺到了刀鋒的刺骨寒意。
這是一個瘋子!一個被逼到絕路的瘋子!
“奴……奴婢不敢!”張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宋清沅看也未看她一眼,緩緩抽出那把剔骨刀,在手中掂了掂,像是在掂量一件趁手的玩具。“我要一味雪頂參,半兩茯神,三錢當歸。”
“有!有!奴婢這就去拿!”另一個機靈的廚娘連滾帶爬地跑向儲物櫃。
很快,一盅彙集了各種珍貴藥材的補湯便在爐火上“咕嘟”作響,濃鬱的藥香漸漸壓過了廚房的油煙味。
紫蘇站在一旁,看著自家小姐熟練地調配著火候,隻覺得陌生又心驚。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姐,冷靜、狠戾,三言兩語便將一群惡奴治得服服帖帖。
宋清沅背對著眾人,借著添柴的動作,從袖中取出一枚蠟封的小丸。
她指尖微動,蠟殼無聲碎裂,露出一顆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白色藥丸。
她將那枚洗髓丸彈入湯盅,藥丸遇熱即化,一絲若有似無的清香瞬間融入濃鬱的藥香裡,再也分辨不出。
“走吧。”宋清沅蓋上盅蓋,聲音平淡無波,仿佛接下來要去見的,不是那個將她棄如敝履的男人。
王爺的書房外,暖香閣的丫鬟們守在廊下,見她們主仆二人前來,個個鼻孔朝天,連個通傳的意思都沒有。
紫蘇正要發作,書房的門卻從裡麵開了。
文悅扶著沈演之的手臂走出來,她穿著一身煙霞色的軟羅長裙,發髻上斜插著一支赤金點翠的鳳凰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襯得她那張小臉愈發嬌媚動人。
她一見宋清沅,便故作驚訝地掩住唇:“哎呀,妹妹怎麼來了?王爺正要歇下呢,你瞧,這天色也不早了。”
那親昵又帶著一絲炫耀的姿態,仿佛她才是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沈演之的目光掃過宋清沅,眉頭不自覺地蹙起,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煩與不耐。
宋清沅像是被他冰冷的眼神刺痛了,肩膀微微一縮,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間垮了下去。
她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陰影,聲音輕得像要碎在風裡:“妾……妾身聽聞王爺近日為公務勞心,特意……燉了盅補湯。”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從紫蘇手中接過食盒,提起那隻白玉湯盅,手腕卻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連帶著盅蓋都發出了輕微的“哢噠”聲。
“妹妹說的是,是我不識規矩,擾了王爺清淨。”她的眼圈倏地紅了,一滴淚珠毫無征兆地滾落,劃過蒼白的臉頰,最終滴落在她捧著湯盅的手背上,滾燙得驚人。
“妾身這就走。隻是這湯……是妾身熬了兩個時辰的心意,王爺若是不喝,倒掉便是,隻求王爺……彆氣壞了身子。”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委屈又卑微,將一個被丈夫厭棄、卻依舊癡心不改的可憐女子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沈演之看著她手背上那滴淚,心頭莫名一煩。
他最是厭惡女人的眼淚,可不知為何,今日這滴淚,卻讓他生出一種久違的、被針紮似的刺痛感。
“行了。”他冷聲開口,語氣裡滿是不耐煩,“拿過來。”
文悅臉上的笑容一僵,連忙柔聲勸道:“王爺,姐姐的心意我們領了,隻是您的飲食……”
“本王說,拿過來。”沈演之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文悅的臉色白了白,不敢再多言。
宋清沅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般,連忙將湯盅遞了過去。
沈演之接過,看也未看,便仰頭將盅內的湯藥一飲而儘。
濃鬱的藥香在他口中散開,帶著一絲奇異的清甜。
【叮!洗髓丸已生效,蠱毒開始清除……10……50……90……】
【警告!宿主文悅遭受蠱毒反噬,生命體征急速下降!】
係統的提示音在宋清沅腦中瘋狂作響。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沈演之猛地捂住頭,英俊的麵容因劇痛而扭曲,他手中的白玉湯盅“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成千萬片。
“王爺!”文悅大驚失色,正要上前扶他。
“噗——”
一口鮮血毫無征兆地從她口中噴出,如同一朵妖異的紅梅,濺落在她華美的裙擺上。
她的身體軟軟地晃了晃,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雙原本含情脈脈的眸子瞬間渙散,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文貴妾!”丫鬟們發出驚恐的尖叫,場麵瞬間大亂。
而在這片混亂之中,沒有人注意到,沈演之眼中的渾濁與癡迷正在飛速消散。
那股盤踞在他腦中、讓他神魂顛倒的詭異力量,如同被烈日灼燒的冰雪,迅速瓦解。
記憶回籠,理智歸位。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荒唐地將文悅提為貴妾,又是如何下令將宋清沅貶為賤妾……一樁樁,一件件,清晰得讓他遍體生寒。
劇痛過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沈演之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倒地不起的文悅和亂作一團的下人,死死地鎖定了那個站在原地,正用一種驚恐又無辜的眼神看著他的女人。
那眼神,純淨得像一頭受驚的小鹿。
宋清沅的心跳漏了一拍,麵上卻愈發顯得蒼白無助。
他此刻的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從裡到外看個通透。
“王爺……”她怯怯地後退一步,像是被他身上陡然爆發的凜冽氣勢所驚嚇。
沈演之卻對她的示弱視而不見。
他甚至沒有再看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文悅,隻厲聲喝道:“來人!傳太醫!將文氏帶回弦樂閣,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視!”
他的聲音裡帶著久違的殺伐決斷,讓衝上來的侍衛和下人們心頭一凜,不敢有絲毫怠慢,手忙腳亂地將文悅和她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一並帶走。
混亂的場麵瞬間被清空。
廊下隻剩下他和宋清沅主仆二人,以及一地狼藉的碎瓷。
沈演之一步步向她逼近,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之下。
他停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那雙恢複了清明的深邃眼眸裡,翻湧著驚濤駭浪。
“這湯,是你做的?”他緩緩開口,聲音沙啞,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這已經不是疑問,而是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