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不是維生液的冷，是金屬的冷，是禁錮的冷。
孫小空懸浮在淡金色的液體中，意識沉在無邊的黑暗裡。
無數比之前更纖細、更冰涼的銀色探針，如同活體的根須，深深紮入他殘破軀殼的每一處穴位、神經節點、甚至…試圖纏繞他沉寂的元神。
維生係統低沉的嗡鳴不再是生命維持，更像是囚籠的低吼。
他能感覺到，“鎖魂”協議無形的力場，如同億萬根燒紅的細線，穿透皮肉，勒進他近乎潰散的元神烙印深處，帶來持續不斷的、磨盤碾碎般的劇痛。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喉間滾動的悶哼，在死寂的維生艙內響起。
孫小空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瘋狂轉動！
暗金色的光芒如同被強行壓製的岩漿，在瞳孔深處翻湧！
每一次“鎖魂”力場的收緊，都激起元神本能最狂暴的反抗！
出去，撕碎這鐵棺材！意誌在咆哮，但肉身如同灌了鉛的枷鎖，死死拖拽著最後一點桀驁的靈光。
“目標‘行者’元神應激反應加劇！‘鎖魂’協議負載峰值！神經抑製係統全功率啟動！”研究員冰冷的報告在觀察室外響起。
“維持。”唐玄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如同寒冰，“隻要不散，就鎖住，這點痛，磨不掉他的野性。”
磨不掉…隻會讓仇恨更深！
孫小空在無邊的禁錮與劇痛中，殘存的意識死死記住這聲音，這屈辱，如同烙鐵刻入靈魂！
b級恢複單元。
說是“單元”，更像一個配置了基礎醫療床和監測儀器的強化牢房。
單向觀察窗，冰冷的金屬牆壁，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紅光閃爍。
楊簡靠坐在冰冷的床沿，身上的外傷經過簡單處理，依舊隱隱作痛，但這痛，遠不及心中的憋悶和焦灼。
他獨眼死死盯著對麵牆壁巨大的單向玻璃，仿佛能穿透過去，看到隔壁a級靈能恢複池的情況。
小黑被帶進去快八個小時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些穿著白大褂、眼神空洞的研究員，會對它做什麼？
所謂的“恢複”，是治療還是改造？
“哢噠。”
門禁滑開的聲音讓楊簡瞬間繃緊身體，如同受驚的孤狼。
進來的不是研究員，而是一個推著餐車的年輕助理，臉上帶著程式化的微笑。
“楊先生，您的營養餐，唐先生吩咐，您需要補充能量。”助理將餐盤放在小桌上，食物精致，散發著合成營養劑的怪異香氣。
楊簡看都沒看，獨眼冰冷地盯著他：“我的狗呢？小黑怎麼樣了？”
助理笑容不變：“‘諦聽’項目正在接受標準恢複程序，體征穩定，您無需擔心。”
“我要見它！”楊簡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抱歉，楊先生，a級恢複池是封閉式管理，禁止探視，這是規定。”助理微微躬身，退後一步，準備離開。
規定？又是規定！楊簡的拳頭猛地握緊，指節發白！怒火在胸腔裡燃燒！
他猛地站起，一股屬於戰神的凶戾煞氣不受控製地彌漫開來！
“我說！我要見它！”他低吼著，向前逼近一步！
嗡——！
房間角落，熟悉的藍色光芒瞬間亮起！
無形的麻痹力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包裹住楊簡，身體的力量被急速抽離，肌肉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警告！目標情緒波動異常，b級生理壓製力場啟動！”冰冷的電子音在房間內響起。
助理臉上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帶著一絲憐憫：“楊先生，請冷靜，反抗隻會延長您的恢複時間，對‘諦聽’沒有任何幫助。”他從容地退到門外，金屬門無聲滑閉。
“呃啊——！”楊簡被力場壓得單膝跪地，喉嚨裡發出屈辱的嘶吼！
他死死瞪著緊閉的金屬門，獨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絲…絕望的無力感。
保護？他連看它一眼都做不到，這該死的囚籠，這該死的唐玄！
就在這時——
“嗚…嗚…”
一聲極其微弱、卻帶著某種奇異穿透力的嗚咽聲，如同纖細的針，刺破了力場的嗡鳴，直接傳入楊簡的腦海！
是小黑！聲音裡充滿了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清晰的、指向性的呼喚，不是痛苦，是…指引！
楊簡猛地抬頭，壓製力場似乎也因為那奇異的嗚咽聲出現了極其細微的波動！
他順著那呼喚感應的方向望去——不是隔壁的靈能池，而是…天花板角落的一個通風口格柵！
小黑…在通風管道裡？它怎麼出來的？它在呼喚他！
一股巨大的、混合著狂喜和不安的電流瞬間竄遍楊簡全身！
他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身體依舊被力場壓製著，但大腦在瘋狂運轉！
冷靜！必須冷靜！
他艱難地調整呼吸，不再試圖對抗力場，而是如同被抽走骨頭般，軟軟地癱倒在地，發出痛苦的呻吟，仿佛力場壓製讓他徹底虛脫。
門外的監控探頭紅光微微閃爍，似乎在評估他的狀態，幾分鐘後，壓製力場的藍光無聲熄滅。
楊簡依舊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呼吸微弱，但獨眼在陰影中，亮得驚人！
他在等，等一個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如同鈍刀割肉。
不知過了多久——
“嗚…嗚…”
那微弱的、隻有他能“聽”到的嗚咽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清晰，更急促！而且…移動了，順著通風管道，朝著某個方向延伸！
就是現在！
楊簡如同蓄勢已久的彈簧，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動作迅捷無聲！
他衝到牆角，腳尖在牆麵一點，身體借力騰空，枯瘦的手指精準地摳住通風口格柵的邊緣！
嘎吱！
一聲輕微的金屬扭曲聲，格柵被他硬生生扯開一道縫隙！
沒有猶豫，他如同泥鰍般鑽了進去，狹窄、黑暗、布滿灰塵的管道，卻帶著自由的冰冷氣息！
“小黑！”他壓低聲音，在管道中呼喚。
“嗚！”前方不遠處傳來回應，一個小小的、溫熱的身影撲進他懷裡，是小黑！
它看起來依舊虛弱，皮毛有些臟汙，但眼睛亮晶晶的，精神明顯好了很多，小尾巴激動地搖晃著。
楊簡緊緊抱住它，感受著那份失而複得的溫暖和依靠，獨眼在黑暗中竟有些濕潤。
但小黑沒有停留太久，它掙脫懷抱，小爪子焦躁地扒拉著管道內壁，腦袋朝著更深、更黑暗的方向拱動，喉嚨裡發出急促的低嗚。
快走，這邊，有…很重要的東西！
楊簡的心猛地一沉，小黑指引的方向…不是出口，而是…更深入基地核心的區域，它感應到了什麼？
守護的意誌壓倒了對未知危險的恐懼，楊簡一咬牙，跟著小黑，在黑暗的通風管道中快速爬行。
管道四通八達，如同鋼鐵巨獸的血管。
小黑憑借著“諦聽”的本能，巧妙地避開幾處氣流監測點和紅外掃描，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個向下傾斜的管道口。
下方，隱約傳來機器低沉的嗡鳴，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血腥和奇異能量的冰冷氣息。
小黑停在管道口邊緣，不再前進，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喉嚨裡發出恐懼又憤怒的嗚咽，小爪子指向下方一個狹小的觀察窗縫隙。
楊簡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湊近觀察窗。
隻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充滿冰冷精密儀器的實驗室，中央，一個透明的圓柱形容器內，浸泡在淡綠色液體中的，赫然是護士林晚！
她全身插滿了比孫小空維生艙更粗、更猙獰的管線，那些管線連接著閃爍著詭異紅光的儀器。
她的身體依舊在不受控製地痙攣，皮膚下那金紅色的光芒比之前更盛，如同無數細小的火蛇在瘋狂遊走！
她的表情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嘴巴無聲地張著，仿佛在發出淒厲的尖叫！
而在容器旁邊的主控台前，站著兩個穿著厚重防護服的研究員。
其中一人，正對著通訊器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彙報：
“…實驗體‘涅槃07’對‘齊天元神碎片’的融合度正在異常升高，已達到173。但肉身崩解速度同步加劇，預計剩餘有效觀測時間不足48小時。”
“…請求授權，進行‘靈魂剝離’程序，嘗試提取並穩定該元神碎片樣本。否則，樣本將隨實驗體一同湮滅。”
“…風險，極高。實驗體會在剝離過程中承受無法想象的痛苦，並最終腦死亡，但碎片價值…值得冒險。”
靈魂剝離！
腦死亡！
楊簡的獨眼瞬間被血色填滿！
一股冰冷的、如同九幽寒風的殺意從他身上不受控製地爆發出來！右眼空洞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眼前仿佛閃過破碎的記憶畫麵——冰冷的器械、刺目的白光、鑽心的痛苦、還有…那個模糊的、帶著金絲眼鏡的側臉！
嗡——！
實驗室內的能量警報瞬間被觸發！刺耳的蜂鳴響徹空間！
“誰在上麵？”研究員驚怒的吼聲傳來！
實驗室的安保係統瞬間激活，數道慘白的探照燈光束猛地射向上方的通風管道口！
暴露了！
“走！”楊簡低吼，抱著小黑轉身就逃，身後傳來氣密門開啟的嘶鳴和沉重的腳步聲！
他沿著管道亡命奔逃，心臟狂跳！
林晚那痛苦扭曲的臉和研究員冰冷的彙報如同烙印刻在腦海！靈魂剝離…提取元神碎片…唐玄！這就是你所謂的“有趣”！
就在他即將拐入另一條管道的瞬間——
轟——！！！！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悶、都要恐怖的巨響，裹挾著狂暴的衝擊波，從維生中心的方向傳來！
整條通風管道如同巨蟒般瘋狂扭曲、呻吟！
緊接著——
一聲充滿無儘痛苦、無邊暴怒、仿佛來自洪荒巨獸的咆哮，穿透層層金屬牆壁，如同炸雷般在整個基地核心區轟然爆發！！！
“唐——玄——！！！”
是孫小空的聲音！
那猴子…掙脫了？
楊簡在劇烈的震動中穩住身形，獨眼望向咆哮傳來的方向，裡麵第一次沒有憤怒和鄙夷，隻有一種冰冷的、同病相憐的震撼。
他也看到了嗎？
他也…嗅到這囚籠裡的血腥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