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粘稠。
沉重。
孫小空感覺自己像被澆築在萬噸鉛汞裡。
那數十顆懸浮的黑色念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帶著腐朽香燭和冰冷金屬混合的氣息。
無形的力場不再是沼澤，是凝固的琥珀，死死封住他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甚至……試圖凍結他殘存元神燃燒的火焰！
皮膚下奔竄的暗金流光被強行壓回體內，如同被掐住喉嚨的毒蛇，徒勞地掙紮扭動，每一次反撲都帶來元神被寸寸碾碎的劇痛！
膝蓋不受控製地彎折，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死死咬著牙，牙床滲出血沫，血紅的獨眼透過念珠力場扭曲的波紋，死死釘在容器裡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林晚！
她的身體在容器裡劇烈抽搐，七竅流血，皮膚下的金紅光芒如同瀕臨爆裂的熔爐核心，瘋狂閃爍！
幽藍色的符文如同跗骨之蛆，纏繞著那團光芒，貪婪地撕扯！
她的意識似乎隻剩下痛苦的本能，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放……開……”孫小空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音節，每一個字都帶著元神灼燒的血腥味。
他能“感覺”到她的痛苦，那痛苦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靈魂深處那點微弱的共鳴碎片上！
“目標‘災厄’壓製完成。執行清除。”為首的無麵審判者，掌心懸浮的黑光棱晶緩緩加速旋轉。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帶著“否決”與“抹除”意誌的波動，如同無形的巨錘，開始凝聚！
那是真正能“弑神”的力量雛形！目標是孫小空那盞即將熄滅的元神之火！
“雜碎——！”
楊簡的咆哮如同炸雷！
他抱著萎靡的小黑，渾身浴血，獨眼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死死盯著那三個無麵的審判者！
就在黑光棱晶開始凝聚力量的瞬間，他右眼空洞深處那殘餘的劇痛，如同被引燃的導火索，轟然爆發！
嗡！
世界在他左眼視野中再次分解！不再是簡單的數據流，而是無數條冰冷、流動、相互交織、閃爍著不同光芒的——因果之鏈！
他看到束縛孫小空的念珠力場，由數百條粗大、帶著猩紅“禁錮”標記的因果鏈死死纏繞而成！
這些鏈條並非牢不可破，它們在劇烈震蕩！
源頭正是孫小空體內那團被壓製卻依舊狂暴燃燒的暗金火焰與容器中林晚那團狂暴的金紅光芒之間，一條極其微弱、卻帶著撕裂般“共鳴”波動的金色細鏈！
正是這共鳴，在衝擊著念珠力場的穩定！
他看到那為首審判者掌心旋轉的黑光棱晶，其核心處，一條散發著絕對“虛無”與“湮滅”氣息的漆黑因果鏈正在瘋狂汲取周圍能量，即將凝聚成形！那是抹殺一切的攻擊！
他看到審判者厚重的盔甲關節連接處，數條代表能量傳輸的藍色因果鏈微微閃爍——那是弱點！
更看到他們腳下地板的結構應力點，幾條代表承重極限的黃色因果鏈，正因為孫小空之前撞擊大門和此刻力場對抗的餘波，而變得脆弱不堪！
“猴子！左三！地！”楊簡嘶吼出聲，聲音帶著“天眼”洞察帶來的巨大精神負荷，嘶啞變形！
他的身體比聲音更快！
在吼出的同時，他已如同離弦之箭，不顧左肩撕裂的劇痛，猛地撲向側前方！
目標不是審判者，而是地上散落的一截足有手臂粗、被孫小空撞門時崩斷的合金管道殘骸！
他單手抓起那沉重的金屬管！
沒有技巧，隻有街頭搏命時錘煉出的、凝聚全身力量的狠厲投擲！
金屬管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砸向楊簡“看”到的、審判者左前方三米處那塊地板——一個代表結構應力極限、黃色因果鏈瘋狂閃爍的脆弱節點！
轟！！！
金屬管如同攻城錘般狠狠砸中目標！
那塊本就飽經摧殘的合金地板應聲塌陷！
碎石和扭曲的金屬碎片猛地向上爆開！塌陷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洞，更掀起一股混亂的煙塵和氣浪！
這突如其來的、精準到詭異的攻擊，目標並非審判者本身，而是環境！
煙塵和氣浪瞬間乾擾了審判者的視線和力場感知！
更重要的是，地麵的塌陷和震動，讓那三個如同雕塑般穩固的審判者，下盤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常人無法察覺的失衡！
尤其是為首者，掌心正在凝聚的黑光棱晶，旋轉速度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
就是現在！
“呃啊——！！！”
被念珠力場死死壓製的孫小空，如同被逼到懸崖的洪荒凶獸，發出了生命最後關頭的咆哮！
楊簡的吼聲、那地麵的塌陷震動、尤其是林晚那愈發淒厲的痛苦“嗬嗬”聲，如同三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瀕臨崩潰的意誌核心！
焚！
不是焚城！是焚儘自身最後一點殘渣！換取刹那的……破籠！
他體內那被死死壓製的暗金火焰，在這一刻，被他強行點燃了最後的核心！不是奔湧，是……殉爆！
噗——！
孫小空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的灼熱血霧！
皮膚瞬間變成可怖的暗金色，無數細密的裂紋遍布全身，仿佛一尊即將碎裂的琉璃人偶！
但那束縛他的念珠力場，在這源自元神核心的、自毀般的殉爆衝擊下，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玻璃碎裂般的刺耳鳴響！
嗡——哢啦！
數顆懸浮的黑色念珠表麵瞬間布滿裂痕，光芒驟暗！那凝固的力場，被硬生生炸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縫隙隻有一瞬！
但對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凶獸來說，足夠了！
孫小空的身影在那力場縫隙出現的刹那，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不是速度，是……一種燃燒元神換來的、違背物理規則的短距“閃爍”！
原地隻留下他噴出的那口灼熱血霧，還在念珠力場中緩緩飄散！
下一瞬！
他布滿裂痕、燃燒著最後暗金餘燼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現在那巨大的圓柱形容器前！
布滿血汙和灼痕的右手，帶著焚儘一切的決絕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溫柔的顫抖，狠狠拍在了容器冰冷的強化玻璃外壁上！
“林晚……撐住！”
嘶啞的低吼，如同風中殘燭。
那隻手，皮膚寸寸龜裂，暗金的光芒透過裂紋微弱地閃爍著，試圖穿透厚重的玻璃，去觸碰，去安撫容器內那團同樣在痛苦燃燒的金紅光芒。
容器內，林晚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她劇烈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布滿血汙的臉上，那雙原本因極致痛苦而渙散失焦的眼睛，艱難地、一點點地轉向玻璃外那個模糊的赤紅身影。
喉嚨裡破碎的嗬嗬聲，似乎帶上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幼獸般的嗚咽。
然而，這短暫的、超越生死的凝望，是如此的奢侈！
“乾擾清除，目標‘災厄’能量級歸零，威脅解除，清除指令優先級下調。”為首審判者冰冷的聲音響起。
掌心的黑光棱晶穩定下來，重新鎖定了新的目標——楊簡！那股“湮滅”的波動再次凝聚，速度更快！更致命！
同時，另外兩名審判者動了！
沉重的腳步踏在狼藉的地麵上，發出悶雷般的聲響。
他們沒有武器，但覆蓋著厚重裝甲的拳頭抬起，拳鋒處亮起高頻震蕩的慘白光芒！
目標——抱著小黑、剛剛投擲出金屬管、正處於舊力已儘狀態的楊簡！
前有湮滅黑光，後有震蕩重拳，楊簡瞳孔驟縮！
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扼住了他的咽喉，懷裡的小黑發出極度恐懼的嗚咽。
“休得放肆！”
一聲清越的冷叱，如同玉磬敲響，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實驗室的警報和轟鳴！
嗡——！
一股柔和、卻帶著不容抗拒淨化意誌的金色光暈，毫無征兆地在實驗室穹頂綻放開來！
光暈如同水波般蕩漾，所過之處，彌漫的煙塵瞬間沉降，混亂的能量亂流被撫平，連那刺耳的警報聲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輕紗，變得遙遠模糊。
那即將射向楊簡的湮滅黑光，在觸及這金色光暈的瞬間，如同冰雪消融般無聲潰散！
那兩名審判者揮出的震蕩重拳，也被一股無形的柔和力量輕輕托住、化解，拳鋒的慘白光芒瞬間熄滅！
三個無麵審判者動作同時一僵！
覆蓋著十字凹痕麵具的臉，第一次微微抬起，望向穹頂光源的方向。
那毫無感情的眼孔中，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忌憚？
金色光暈的中心，一道身影如同憑虛禦風，緩緩降下。
來人穿著一身素白如雪、裁剪得異常合體的現代改良唐裝，衣袂無風自動，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息。
麵容俊朗，眉眼溫潤，唇邊噙著一絲悲憫眾生的淡淡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托著的一盞青玉蓮燈，燈芯處跳躍著一簇純淨無比的金色火焰，正是那淨化光暈的源頭。
靈山傳媒，慧岸尊者！
他目光掃過狼藉的實驗室，在瀕臨破碎的孫小空身上停留一瞬，在那巨大容器中痛苦掙紮的林晚身上停留稍久，眼中悲憫之色更濃。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被審判者圍困、抱著小黑、獨眼警惕冰冷的楊簡身上，以及……楊簡懷裡那隻萎靡的黑色小狗。
“阿彌陀佛。”慧岸尊者口宣佛號，聲音清越悅耳，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小友身懷‘諦聽’慧根，與此獠糾纏，徒增業障，恐墮無間。不若隨我回靈山功德池，洗去塵埃，得證清淨自在？”
他的目光尤其落在小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
“至於這位女施主……”慧岸的目光再次轉向容器中的林晚，悲憫中透著一絲奇異的灼熱，“身陷魔火煎熬，魂魄將散，苦不堪言。我佛慈悲，當引渡其往生極樂，免受無邊苦楚。”
他托著青玉蓮燈的手，微微抬起，燈芯的金色火焰跳躍了一下，一縷極其純淨、帶著超脫意味的金芒，如同靈蛇般探出，輕柔地、卻不容抗拒地……飄向那巨大的容器！目標，直指林晚體內那團狂暴的金紅光芒！
那不是拯救！是……收割！是剝離！是要將林晚體內那與孫小空元神共鳴的碎片，作為最純淨的“佛種”，納入靈山的功德池！
“放——屁——！！！”
兩聲嘶啞狂暴到極致的怒吼，幾乎同時炸響！
一聲來自容器前，身體布滿裂痕、如同破碎琉璃般的孫小空！
他拍在容器外壁上的手猛地收緊，五指深深摳進強化玻璃！
暗金的餘燼瘋狂燃燒，試圖阻擋那縷飄來的金芒！
獨眼中是焚天的怒火！林晚還在掙紮！她還沒死！誰敢替她“往生”？
另一聲，來自被審判者暫時放棄、卻因慧岸的話而徹底點燃怒火的楊簡！
他死死盯著慧岸那悲憫的麵容和飄向林晚的金芒，又低頭看了一眼懷裡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小黑。
引渡？功德池？洗乾淨？去你媽的！
“禿驢！把你的臟手……從她身上拿開！”楊簡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冷的殺意。
他右眼的空洞深處，劇痛再次襲來，那冰冷的“因果鏈”視野強行撐開！
這一次，他不僅看到了慧岸身上流轉的、帶著“度化”與“收割”意誌的複雜因果鏈，更看到了那盞青玉蓮燈燈芯處，那簇純淨火焰的核心——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著龐大吸力的金色漩渦！那就是“功德池”的接引節點！
“小黑！”楊簡低吼，將懷裡的小狗往身後相對安全的角落一塞，獨眼死死鎖定慧岸，“咬他！”
話音未落，他身體已如炮彈般射出！
不是衝向慧岸，而是撲向旁邊一台被爆炸掀翻、兀自冒著電火花的巨大儀器殘骸！
他枯瘦的手抓住一根裸露的、纏繞著刺目電弧的粗大線纜！
電弧瞬間灼焦他的手掌，發出皮肉燒焦的嗤嗤聲和焦糊味！劇痛讓他麵孔扭曲，但他眼中隻有瘋狂的決絕！
“給老子……亮！！！”
他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將那根纏繞著狂暴電弧的線纜，狠狠砸向慧岸尊者腳下那片地麵——一個他“看”到的、數條代表基地主能量管道走向的、深藍色因果鏈交彙的節點！
轟哢——！！！
刺目的藍白色電光如同狂怒的雷龍，從破碎的線纜中爆湧而出，狠狠灌入地麵！狂暴的電流瞬間沿著金屬結構和能量管道瘋狂竄行！
整個實驗室的燈光瘋狂明滅！所有儀器屏幕瞬間爆出刺眼火花！
那交彙節點承受了超出極限的能量衝擊，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
轟隆——！！！
更加劇烈的爆炸在慧岸腳下爆發！
灼熱的氣浪混合著金屬碎片和刺鼻的濃煙衝天而起！
雖然沒有直接傷到懸浮半空的慧岸，但那狂暴的衝擊波和混亂的能量亂流，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拍在慧岸身上，將他那飄逸的身形拍得一個趔趄！
托著的青玉蓮燈劇烈搖晃，那縷飄向林晚的純淨金芒，瞬間被爆炸的亂流衝散、湮滅！
“孽障！”慧岸尊者悲憫溫潤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眼中閃過一絲驚怒！
他穩住身形，看向下方那個在電光與爆炸中顯得渺小卻無比瘋狂的身影——楊簡！
後者正被爆炸的衝擊波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口噴鮮血，手中那根焦黑的線纜早已脫手！
“主人！”小黑發出淒厲的嗚咽，掙紮著想撲過去。
“目標002，確認高危！清除指令恢複！”為首審判者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湮滅黑光在掌心重新凝聚！另外兩名審判者沉重的腳步再次踏向倒地吐血的楊簡！
容器前，孫小空看著那被爆炸衝散的金芒，布滿裂痕的臉上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卻隻牽動了更多的傷口。
他拍在玻璃上的手，暗金餘燼越來越微弱。他艱難地轉頭，看向容器裡那個小小的身影。
林晚似乎感應到外界的混亂和金芒的消散，她體內狂暴的金紅光芒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瞬間的平緩，那雙被血汙模糊的眼睛，透過布滿裂痕的強化玻璃，似乎……正努力地看向他？
就在這時——
嗤……嗤啦……
孫小空按著的容器強化玻璃外壁，那被他五指硬生生摳出的裂縫，在內部金紅光芒的閃爍和外部能量亂流的衝擊下，如同蛛網般……飛速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