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不是水的溫度，是生命熱量被抽離的冷。
孫小空殘破的意識在黑暗的冰河裡沉浮。
每一次掙紮著想要上浮，都被斷裂肋骨摩擦內臟的劇痛和右肩斷口處那詭異的灼熱感狠狠拽回深淵。
赤金火種在心口微弱跳動，像風中殘燭，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龜裂的傷口，帶來瀕臨破碎的銳痛。
“呃……”他無意識地呻吟，冰冷的河水嗆入氣管，帶來窒息般的灼燒感。
混沌中，唯一清晰的觸感是懷裡那個冰冷、僵硬的軀體——林晚。
她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隔了幾層厚棉絮，幾乎感覺不到。
心口那團曾溫暖過他的金紅光芒徹底熄滅，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冰涼。
晚丫頭……
這個名字像燒紅的鐵釺，燙過他混沌的記憶……
五指山下的野果……怯生生的眼睛……與此刻懷中的冰冷重疊，不能死……至少……她不能死在這裡……
右肩斷口處，那旋轉的赤金符文仿佛感應到他瀕死的執念，猛地爆發出遠超之前的灼熱！
不再是微光，而是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他殘存的神經，劇痛讓他幾乎瞬間清醒了一瞬！
嘶啦！
仿佛血肉被強行撕裂重組的聲音！
幾縷暗金與赤金交織的、如同活物般的能量血絲，猛地從焦糊的斷口處暴長出來！
不再是緩慢蠕動，而是如同饑餓的毒蛇，瘋狂地扭曲、纏繞、試圖凝聚成某種結構！
每一次纏繞都伴隨著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一種詭異的……新生感？
這劇痛如同強心針，硬生生將孫小空從溺斃的邊緣拽了回來，他猛地睜開被血痂糊住的眼睛！
視野模糊搖晃，冰冷的河水裹挾著他和林晚，正衝進一個更大的、幽暗死寂的空間。
上方是怪石嶙峋的溶洞穹頂，垂下的石鐘乳如同巨獸的獠牙。
水流在這裡變得平緩，形成一個渾濁的水潭。
他們被衝上了水潭邊緣布滿濕滑苔蘚的碎石灘。
“咳！咳咳咳！”孫小空劇烈地咳嗽，吐出腥鹹的河水，混雜著血沫。
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但他僅存的左手，依舊死死箍著林晚冰冷的身體。
暫時……安全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右肩那瘋狂蠕動的血絲帶來的劇痛和一股莫名的、被窺視的寒意碾碎。
他艱難地側過頭，看向右肩。
斷口處，那些暗金赤金的血絲正瘋狂地交織、壓縮！
一個模糊的、由純粹能量和新生肉芽構成的……手掌雛形，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艱難地“生長”出來！
五指、掌骨、甚至細微的紋路都在扭曲中強行凝聚！
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暗金色，皮下流動著赤金的微光！
這景象非但不神聖，反而充滿了野蠻、痛苦和難以言喻的邪異！
“媽的……什麼鬼東西……”孫小空聲音嘶啞，帶著恐懼和一絲源自本能的排斥。
這新生的“手”像寄生蟲，在啃噬他的生命！
但奇異的是，隨著這“手掌”的艱難凝聚，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感，正順著新生的“手臂”緩慢地回流，支撐著他沒有立刻昏死過去。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林晚。
她的臉蒼白得像紙，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滯。
孫小空的心猛地一沉。
他掙紮著，用那條新生的、布滿詭異暗金紋路的“手掌”，顫抖地、極其笨拙地探向林晚的頸動脈。
觸感冰冷滑膩。
指尖下，脈搏的跳動……微乎其微，如同即將斷線的遊絲。
“撐住……晚丫頭……”孫小空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像哀求又像命令。
他試圖調動心口那點赤金火種，卻如同石沉大海，隻換來更深的虛弱和劇痛。
火種微弱的力量，似乎正被右肩那貪婪的新生肢體瘋狂汲取！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纏繞上心臟。
就在這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帶著濕滑粘膩感的落地聲，從溶洞深處幽暗的陰影中傳來。
孫小空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殘存的戰鬥本能讓他猛地扭頭，那隻新生的、布滿暗金紋路的“手掌”下意識地握緊，發出骨節摩擦的輕微咯吱聲，暗金與赤金的微光在掌心流轉！雖然虛弱，卻帶著一股原始的凶戾！
黑暗中，兩點幽綠色的光芒緩緩亮起，如同鬼火。
“嘖嘖嘖……”一個沙啞、乾澀、仿佛兩片砂紙摩擦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戲謔，從陰影深處飄來，“好濃的佛種味兒……還有股子……燒糊了的猴騷氣？”
腳步聲響起，緩慢，拖遝，帶著金屬刮擦地麵的刺耳聲。
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一根頂端嵌著鏽蝕鐵鉤的扭曲金屬杖，從陰影中一步步走出。
來人穿著破爛油膩、分辨不出原色的袍子，臉上覆蓋著一張由各種廢棄金屬零件和動物骨頭粗陋拚接而成的麵具，隻露出兩隻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眼睛和一張咧開的、缺了幾顆牙的嘴。
他露出的手如同乾枯的雞爪，皮膚是病態的灰白色。
一股混合著鐵鏽、機油、腐肉和某種劣質熏香的怪異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老鬼。”孫小空喉嚨裡擠出兩個字，獨眼死死鎖定對方，裡麵是野獸般的警惕和凶光。
這個名字是宿主孫小空混亂記憶碎片裡，關於這片地下廢棄區最危險的標簽。
拾荒者？黑市販子？還是……食屍鬼？
“嘿嘿……認得我？”老鬼停下腳步，幽綠的目光貪婪地在孫小空那條新生的詭異手臂和林晚蒼白冰冷的臉上掃過，最後死死釘在林晚的心口位置，仿佛能穿透衣服看到那枯竭的本源深處。“運氣真他娘的好，撿破爛也能撞上‘佛種’？雖然蔫吧了……但這味兒，純！”
他伸出枯爪般的手，指向林晚：“小猴子，把她給我。看在你這條新胳膊挺邪門的份上，老子留你一命，讓你在這鬼地方自生自滅。”
“放……屁！”孫小空咳出一口血沫，身體因憤怒和虛弱而微微顫抖，但箍著林晚的手臂收得更緊。
新生的“手掌”上，暗金與赤金的微光不受控製地暴漲了一瞬，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敢碰她……老子……撕了你！”
“撕了我？”老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夜梟般刺耳的乾笑，金屬麵具下的眼睛閃爍著殘忍的光，“就憑你這半死不活的鬼樣子？還有這條剛長出來的、連屎都抓不穩的玩意兒？”
他拄著鐵鉤杖，向前逼近一步，一股陰冷、粘稠、帶著精神汙染氣息的惡意如同實質般壓向孫小空！
“小子，彆不識抬舉。這地下三百米，是老子的地盤。ura的狗鼻子再靈，也嗅不到這兒來。把她給我，我或許還能發發慈悲，告訴你哪條老鼠洞能爬出去喘口氣……”老鬼的聲音帶著催眠般的蠱惑，又透著冰冷的威脅，“不然……”
他枯爪般的手猛地握緊了鐵鉤杖！
杖頂那鏽蝕的鐵鉤，毫無征兆地亮起一絲詭異的、如同汙血般的暗紅光芒！
一股令人作嘔的、帶著腐朽和衰敗氣息的精神衝擊，如同無形的毒針，狠狠刺向孫小空本就瀕臨崩潰的意識！
孫小空眼前猛地一黑！
無數扭曲、尖叫、充滿死亡氣息的幻覺碎片瞬間湧入腦海！
心口的赤金火種瘋狂搖曳，右肩新生的手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差點栽倒！
“嗚……”懷中的林晚似乎也感應到這惡意的侵蝕，冰冷僵硬的身體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細若遊絲的、痛苦的嗚咽。
這聲嗚咽，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孫小空從精神衝擊的眩暈中掙脫出來一絲清醒！
“晚丫頭！”他低頭看向林晚，隻見她蒼白的眉心，一點極其微弱的、純淨的金色光點，如同風中殘燭，正艱難地閃爍著，抵抗著那汙血般的精神侵蝕！
那金光……帶著一絲熟悉而微弱的佛性？是慧岸的蓮燈在她體內殘留的印記？還是……她枯竭本源深處最後一點守護意誌？
這點微弱的金光，在無邊惡意中如此渺小，卻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紮進了孫小空瀕臨崩潰的意誌深處！
那一世，他護不住那雙眼睛。
這一世，在這肮臟的鬼窟裡，一個連名字都記不全的“老鬼”，也想奪走他最後要守護的東西？
“吼——！！！”
一聲不似人聲、混雜著無邊暴怒、元神灼燒劇痛和新生肢體撕裂感的咆哮，猛地從孫小空喉嚨裡炸響！
他僅存的左眼瞬間被血絲和暗金色的凶焰填滿！
那隻新生的、布滿暗金赤金紋路的詭異手掌，不再顫抖！
五指猛地張開，掌心那點赤金光芒如同被引爆的微型太陽，瞬間亮到極致！
一股野蠻、混亂、卻又帶著新生鋒銳的毀滅性能量，不顧一切地順著新生的“手臂”經絡，瘋狂湧向掌心！
他根本不懂如何運用這股力量！
他隻想把眼前這個惡心的東西……連同這片汙濁的黑暗……一起撕碎！
赤金色的能量光團，如同失控的炮彈，帶著孫小空燃燒生命的決絕和右肩新生符文的全部力量，狠狠轟向步步緊逼的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