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再一次無視了中央大廳內山呼海嘯般的議論和那些如同針紮般的目光。
他平靜地收起結算光幕,熟練地擠出人群,在無數或敬畏、或嫉妒的視線中,悄然返回了自己的個人空間,然後第一時間退出了“界樞”。
他甚至沒有去清點自己的收獲,而是馬不停蹄地趕往了市中心醫院。
推開病房門,迎接他的,不再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溫馨的飯菜香氣。
母親正坐在窗邊,麵色紅潤,精神矍鑠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與半個月前那個仿佛隨時都會凋零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小瑜,你回來了。”看到林瑜,母親的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媽。”林瑜走上前,看著母親的身體狀況,心中最後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地,“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我的各項指標都已經恢複正常了,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母親拉著他的手,慈愛地拍了拍,“多虧了你,我的好大兒。”
林瑜笑了笑,沒說什麼。他知道,這都是他用命拚回來的。
母子倆溫馨地吃著晚飯,母親卻突然歎了口氣,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和後怕:“小瑜,這次副本……是不是又很危險?”
她雖然看不到結算,但從林瑜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愈發淩厲的殺氣中,她能猜到,自己的兒子,到底經曆了何等殘酷的血戰。
“媽,沒事的,都過去了。”
“小瑜,答應媽媽,等完成了那五次強製征召,就不要再進去了,好不好?”母親的眼眶紅了,她緊緊地握著林瑜的手,聲音都在顫抖,“我不想……不想你像你爸爸一樣,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的犧牲,是這個家庭心中永遠的痛。
林瑜沉默了。
他看著母親那充滿哀求的眼神,心中一陣刺痛,卻無法說出那個“好”字。
他怎麼可能停下?
“界樞”就像一個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關上。它展現了一個全新的,充滿了無限可能的世界。弱者在其中掙紮求生,而強者,則會像上癮的賭徒,瘋狂地渴望著更強大的力量,更高級的裝備,以及那站在世界之巔的榮耀。
他已經見識過了山頂的風景,又怎麼甘心回到山腳,去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看著沉默不語的兒子,母親眼中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她勸不動了。
這個曾經在她眼中還需要被保護的少年,已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長為了一頭羽翼漸豐的雄鷹。
他的世界,早已不再是這個小小的病房,而是那片充滿了死亡與機遇的,無儘的末日星海。
良久,母親再次歎了口氣,但這一次,她的眼神中卻不再是哀求,而是一種無奈的、卻又帶著一絲支持的複雜情緒。
“算了,媽知道,你的眼神和你父親的一樣。”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突然話鋒一轉,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容,“不過,既然你要繼續走這條路,那有件事,你必須答應我。”
“什麼事?”林瑜有些詫異。
“你王阿姨家的那個侄女,今年也剛滿十八歲,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媽已經跟她說好了,下個周末,你們見個麵,去相個親。”母親不容置疑地說道。
“相親?”林瑜愣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母親會突然提這個。
“對,就是相親!”母親的態度異常堅決,“你爸走得早,我們林家就你這一根獨苗。你既然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就必須得先給我們林家,留個後!這樣,就算你……就算你有什麼萬一,媽也好有個念想,我們林家,也不算斷了根!”
林瑜看著母親那不容商量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
他明白,這是母親用另一種方式,在表達她的擔憂和愛。她無法阻止自己飛向天空,便隻能期望自己能在地上,留下一點牽掛和根。
他想拒絕,但看著母親那蒼老而又充滿希冀的臉,拒絕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這或許,是他目前唯一能為這個為他操碎了心的女人,所做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了。
在醫院度過的時光,是林瑜進入“界樞”以來,難得的寧靜與溫馨。
他沒有急著去清點自己那足以讓任何玩家瘋狂的戰利品,也沒有去思考下一次副本,隻是靜靜地陪在母親的身邊,削一個蘋果,講一些原主在學校裡的趣事,仿佛自己從未踏入過那個血與火交織的殘酷世界,依舊是那個需要母親照顧的普通高中生。
看著母親在頂級醫療資源的支持下,一天天好轉起來的臉色,林瑜那顆因為殺戮而變得堅硬的心,也仿佛被溫水浸泡,重新變得柔軟。
這天下午,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病房潔白的地板上,也灑在母親略顯蒼白的臉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小瑜,”母親看著窗外,眼神中帶著一絲悠遠的追憶,突然開口,“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很沒用?讓你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去拚命賺錢。”
林瑜削蘋果的手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看著母親眼中的愧疚,心中一酸,連忙笑道:“媽,您說什麼呢?您把我養這麼大,已經很辛苦了。現在輪到我來照顧您,是天經地義的。”
母親聞言,欣慰地笑了笑,但笑容中卻帶著一絲苦澀。
她沉默了良久,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緩緩地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林瑜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