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自我介紹了一番,他叫衛叔夏,在提刑司當差,剛剛從檢校升了照磨,被分配到提點刑獄副使身邊當差。
“姐姐,我自知唐突,可小子也是沒辦法。”衛叔夏苦著一張臉,“我那新上司混如鐵板一塊,隻聽說他私下買過風刀先生的作品。”
“他折磨犯人,心狠手辣,被審之人無不交代的,他苛待下屬,冷酷無情,辦起案子來不分晝夜,沒人能熬過三個月。”
衛叔夏總結:“他就是閻王再世、修羅重生,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小子時運不濟,落到他身邊,遂想投其所好,隻求能夠苟全,還望姐姐割愛。”衛叔夏鄭重行禮,“我知道風刀先生的作品十分罕有,若姐姐另選物件,無論多少銀錢,我都願意買單。”
這個衛叔夏,嘴還挺甜的,可以說是入京都後遇上的最有禮貌的人了。崔謹心道。
然她卻說:“抱歉,小郎君,這套茶具對我很重要,不能讓給你。”
衛叔夏麵露沮喪,卻並不糾纏為難,隻心懷僥幸地問梁掌櫃:“掌櫃的,可還有風刀先生其他作品?”
梁掌櫃表示沒有,風刀先生所出原就珍稀,人人哄搶,流落在市麵上的本就不多。
這套“枇杷山鳥圖”,也是得了小姐的命令,他特意高價收來的。
衛叔夏瞬間變成霜打的茄子,八尺的身高都矮了一截。
見他轉身要離開,崔謹叫住他:“我幫你另擇一物,你看看合適可否?”
衛叔夏說,他的這位提點刑獄副使上司,名為謝沉璧,二十歲出頭,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大將軍,可謂含著金湯匙出生,什麼好東西都見過。
崔謹想了想,轉身對梁掌櫃吩咐兩句,梁掌櫃點點頭,轉身進了裡間。
不一會兒,梁掌櫃拿出一隻灰不溜秋的巴掌長度的圓筒。
“風刀先生所作的確風雅,可你作為下屬相送,巴結的意圖太明顯,他應該不會收,”崔謹把圓筒遞給衛叔夏,“不如此等實用之物。”
“何物?”醜不拉幾的,衛叔夏嫌棄,“送這玩意兒,我不會被穿小鞋吧?”
“這是一隻舶來物,做密封用,防火防水。”梁掌櫃忙介紹道。
“哦?”衛叔夏瞬間眼前一亮,“正好用來攜帶現采的重要物證!”
衛叔夏歡喜地買下,姐姐長,姐姐短,不住地向崔謹道謝。
“姐姐,日後若用的上,隻管來提刑司找我。”
衛叔夏拱手:“今兒個還要去幾個賭坊問話,小子先告退了。”
崔謹回了禮,見衛叔夏走遠,驀地轉身問梁掌櫃:“咱家可有開設賭坊?”
梁掌櫃忙道:“不敢,先頭家主吩咐過,賭坊、青樓、煙館不可沾染。”
崔謹點點頭:“開一個。”
“啊?”梁掌櫃沒反應過來。
崔謹將半塊青銅製符牌交給梁掌櫃,道:“照我說的做,越快越好,不論成本,不論盈利。”
梁掌櫃明白了,接過符牌,應是。
沒過幾日,京都裡就冒出了一間賭坊,名為“鴻運坊”。新店開張三日內,進就送籌碼,贏得部分莊家陪送三倍,一係列利好引得賭徒們蜂擁而至。
又兩日,一大清早,金玉閣。
香篆來到門外報信:“謹小姐,佳姑奶奶來看您了。”
“快請。”崔謹道。
崔夢佳進來,拉著崔謹好熱情一陣問候,接著埋怨道:“夫人也真是的,對我們斤斤計較也罷了,怎的對你也如此?說好將花暖閣給你住,這麼久都沒收拾出來。”
“這鬨的,你本是主人,卻一直住在客人的地方,像什麼樣子!”
崔謹溫和地笑笑:“沒事的,這裡挺好。”
“你呀,就是太好說話了。”崔夢佳拍了拍她的手,嘴角一撇,“不像薛氏,油鹽不進。”
“為何這樣說?”崔謹不解,“我見夫人很好,她操持偌大崔府,定然不能麵麵俱到,合該體諒才是。”
崔夢佳冷哼一聲,心道崔謹真是個蠢貨,轉臉卻堆出笑來道:“不說那些,謹娘,姑姑這兩天手頭有點兒緊,想找你借點銀錢周轉一下,不知方不方便……”
她剛剛找薛氏開口,卻被硬生生抵了回來,所以才句句對薛氏不滿。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們是一家人,姑姑要多少,隻管對謹兒開口。”
崔夢佳卻是不好意思,埋著臉,揮了揮五個指頭。
“五十兩?”崔謹顯然沒賭過。
“五百兩。”這次屬實輸的有點離譜,她都不敢叫夫家知道,崔夢佳尷尬笑著。
“這……”崔謹十分為難的樣子。
崔夢佳見狀,皺起眉頭:“怎麼,你不願意?”
“謹兒怎會不願,隻是手裡沒有這麼多現銀,身邊暫時也沒有值錢的當貨。”崔謹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咬咬唇,終於道,“謹兒有一法子,隻是……”
“隻是什麼?你快說呀。”崔夢佳心急地催促。
“謹兒聽……聽母親提過,她在崔府時,曾有一對很喜愛的燭台,上麵共鑲嵌有二十四顆寶石。”
“不知這燭台還在不在,可否取來,先押入當鋪,換了現銀給姑姑,待謹兒的飛錢到了,自己再去贖回就是了。”
崔夢佳盯著崔謹看,十七八的少女藏不住心事,有些膽怯地望向她。
哦,她是想要亡母遺物吧,可又膽子小,不敢直接過問薛氏。
也就這點兒小心思。
“行,回頭姑姑就去……”崔夢佳把“偷”字咽下去,“就替你問問夫人。”
好啊,薛氏,私底下居然還藏著這種值錢貨!
她如今對薛氏,是一日賽一日的不滿!
不久之後,崔謹便收到梁掌櫃的暗信,短短兩個字:
“已收。”
崔謹淡笑,手持銀簽子,將字條埋進香爐裡燒了。
隻要梁掌櫃出高於其他當鋪三分之一的價格,便可收到崔夢佳手裡那對燭台。
而梁掌櫃收到的,又絕不止那對燭台。
之前,崔夢佳除了向薛氏討要,也隻敢暗中替換府中值錢的物件兒,可這次,她尋摸了好久,才找到機會摸進庫裡,找到那對燭台。
最近不知為何,她手氣奇爛,輸了好多,足足幾千兩。
既摸到了路子,她自然食髓知味,忍不住一次次進入庫裡,一偷再偷。
“抓賊呀!府裡進賊啦!”
終於這天夜裡,鬨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