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前兩日,我今天多送了十多家,繞行十餘裡,但所耗時間幾乎無差。”
夜深人靜,街上路人稀少。
等到無人的巷落,陳順安三步並作一步,時而如遊龍過江,時而似落葉飄曳,隻在街上留下一道灰影。
等出了街巷那刻,又恢複平平無奇小老頭一位。
“今日筋骨錘煉到位了,送水這苦差事,還真帶勁兒!”
陳順安此刻的雙腿肌肉酸痛,尤其是那根委中大筋,更是一突一突的疼!
這讓陳順安想起前世的一些力竭式健身方法,便是在一次次突破生理極限,撕裂肌肉後,錨定新的邊界,攀升另一座巔峰!
“關節若機輪,揣摩意中力……何解?”
陳順安目露思索之色。
回到家,屋裡亮著燈,婉娘在等候。
陳順安將被汗液浸泡出鹽痕的短衫丟進桶裡,稍作洗漱,走進堂屋。
桌上擺著兩隻燒雞,一盆豬蹄花,冒尖的精米飯,還有一小盅酒。
“今晚不喝酒,婉娘你去燒水,伺候我藥浴。”
陳順安隨口使喚道。
婉娘看到陳順安放在桌子上的藥包,應了聲後,用圍裙擦拭雙手後,拿起藥包,風風火火的又去架柴燒水。
飯後,消會兒食。
臥室中,霧氣騰騰,水花翻滾。
陳順安赤身坐躺於木桶之中,‘八珍續力湯’散發著刺鼻濃厚的藥味。
婉娘不時為陳順安增添熱水,保持藥力的最佳吸收溫度。
藥效蒸騰。
陳順安開始渾身長汗,尤其是隨著時間流逝,宛若有一根根細微的鋼針,在戳刺著陳順安的筋膜跟腱,軟綿卻刁鑽,讓他忍不住麵露痛苦之色。
‘八珍續力湯’不比龜鹿二仙膏珍貴,所謂八珍也不過是一些較為常見的補益藥材,是武者中常見的用於恢複氣血、緩解疲憊的藥湯。
一劑作價1兩銀子,可視情況分為數日藥浴。
畢竟若是天天都要用光一劑,陳順安也就離破產不遠了。
“哥咧,我給你按按肩膀?”
婉娘本欲提著水桶離去,忽然留意到陳順安抽搐的臉皮。
“婉娘你會推拿?”
“不會。但我見金針李當日給哥你看病,推拿按摩的時候,我悄悄學了幾招,雖然就是個虛架子。”
“那行,你來試試吧。”
婉娘走到陳順安背後,雙手伸出,動作有些笨拙。
偶爾也會像模像樣的用大魚際、掌根揉搓,做著環旋運動。
但論效果,肯定趕不上金針李這等醫學大家。
不過好在聊勝於無。
筋膜拉伸,酸痛之後,便是難言的舒爽。
陳順安陡然放鬆下去。
婉娘的雙手,不算細膩滑嫩。
甚至指腹遍布繭子和傷痕,有些磕人。
讓陳順安猛地想到那被津門大俠失手誤殺的第四房媳婦。
很快,
疲憊如潮翻湧而來,陳順安緩緩睡去。
又是一道道如夢囈般的低語,在陳順安耳邊響起……
【願念+8】
【願念:25】
不知過了多久,陳順安猛地驚醒。
便見天邊泛起魚肚皮,雞叫頭遍。
“居然睡了一夜?”
陳順安背脊大龍抖動,腳掌輕輕點於桶底,整個人便飛身離桶。
回頭一看,藥湯幾近無色,隻留些許雜質沉濁。
顯然這次藥浴吸收極好,近乎完全榨乾了‘八珍續力湯’的價值。
而且……
關節縫裡癢癢的,一股磅礴待發的氣血,在骨髓中悄然流淌。
陳順安隻是雙拳微微攥動,便有勁風流轉,骨骼嗡鳴聲傳來。
陳順安眼前一亮。
“藥浴居然如此有用?破入二流,似乎就在明後兩日?!”
以陳順安往日的武道資質,萬萬不可能如此高效吸收藥性。
十成能得三四就不錯了。
畢竟能吃、能睡、能長肉,也是一種武道天賦!
而現在陳順安能做到這點,蓋因神相·慶忌之能,為其伸筋拔脈,改易根骨!
“不過我也付出了汗水與辛苦,乃天道酬勤呐!”
陳順安無比感慨。
……
早飯之後,出門上值。
推著水車,陳順安一到銀錠橋,就看到阿華在打青皮麻。
阿華蹬地擰身,似驚雀一般,一次次掄圓了手中虎頭棒。
棒出殘影,破空聲尖唳高亢,驚得人耳膜震響。
便將青皮麻三人打得如滾地葫蘆,鼻青臉腫,衣衫襤褸,身上遍布淤青的棍痕。
“狗一樣東西,還敢欺負到我井窩子頭上!”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我不是狗,我是豬狗不如!”
“誰是你大哥?!”
“是是是!祖宗,您是我祖宗!”
三棍打碎混混魂,我是雜碎不是人。
若非阿華留手,並未朝要害招去,這青皮麻三人怕早就骨碎頭裂,一命嗚呼了。
陳順安鬆開水車把手,朝這邊走來。
汩汩水流自青皮麻等人身下淌來,還有些滾燙。
被砸癟的茶壺落在一旁,生石灰灑了一地。
很顯然,
阿華極為聽勸,將陳順安的囑托牢記於心。
此番實踐,果然應驗!
市集上,來往的路人和左右攤販,神色如常,假裝沒看到這裡的慘狀。
壓根沒人來勸架,更無人去報官。
就當是以惡製惡、以暴製暴了。
“陳叔,您來了?”
看到陳順安,阿華停下動作,朝青皮麻臉上吐了口唾沫,道,
“叔,你說咋處理,若是不解氣,我再打一套棍法。”
“彆,彆!陳爺,我們錯了!”x3
青皮麻看到陳順安,哪裡不知道是陳順安請阿華來治他呢!
雖然心底暗罵一聲老東西不講武德,但青皮麻臉上卻滿是惶恐,痛哭流涕。
他直接爬起來,挪動膝蓋跪到陳順安腳邊,用嘴擦拭著陳順安的鞋子。
“陳爺,我青皮麻就是耗子尾巴上的癤子,一掐就流膿,隻會弄臟了陳爺您的手,還望陳爺您大人有大量,當我說個屁給放了!!”
陳順安嘴角上揚,麵帶輕笑,但眸中一片冰冷,也不說話。
阿華見狀,緊了緊手中虎頭棒,獰笑走來。
青皮麻三人見狀,眼底漸露絕望之色。
“罷了。”
陳順安一道輕語,青皮麻三人陡然鬆了口氣。
“每人打斷一條腿。”
“嗯?!求——”
青皮麻猛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虎頭棒帶著淩厲惡風,接連砸在青皮麻三人的膝蓋上。
哢嚓!
哢嚓!
哢嚓!
三記骨骼碎裂聲響起,血水當時就染紅了地麵。
好在或許是由於乾寧使團即將訪聖的緣故,武清縣本泥濘不平的街道,一夜之間竟變得乾整平緩許多,還砌上了石板。
不至於讓血腥跟泥混合……
容易洗地了些。
青皮麻三人抱著自己的腿嚎叫不止。
陳順安從荷包裡取出幾兩碎銀,丟在青皮麻身下血泊中。
“斷你們一條腿,乃是理。這點醫藥費,便是仁。聽聞宋寨主是位一等一的好漢,最講道理和仁義,陳某也神往已久,也聽趙東家也多次提及。”
陳順安不鹹不淡的看了三人一眼。
“所以彆在銀錠街出現了。”
青皮麻三人自然聽出陳順安話裡的警告意味,此刻哪敢置喙,又是磕頭又是抱拳,這才互相攙扶著起身。
三個瘸子你拄我左腿,你杵我右腿,沒多大功夫便匆匆消失在街上。
陳順安回過頭,看向阿華,笑道,
“謝了,阿華兄弟。”
阿華將胸膛錘得砰砰作響,豪爽的笑道,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陳爺您忙,我回家補覺了!”
說罷,阿華大步轉身離去。
陳順安笑了笑,就欲走回水車邊,繼續送水。
然後他似乎注意到什麼,目光一凝。
青石板縫隙間滲著暗紅的血,又被茶壺中流出來的熱水稀釋衝刷。
本該隻灑落於這附近的生石灰,卻呈弧扇狀,灑得半條街都是。
近處濃,遠處淡。
若不仔細留意,壓根難以察覺。
似乎,是被什麼陰風,吹散了去。